窗扇一開,一股涼風涌入,太后望著庭中凋零的草木,“本想與尉遲老嫗爭個高下,不承想,先輸在一個小女娘手上。”
庾奉孝此前在詔獄里,見到庾松谷萬箭穿心的尸體,急痛攻心,嘔血病倒,未熬到斬首便郁郁身亡。
庾家一夜敗如山倒,何氏受到牽連,長公主帶著一雙未成年的兒女,住回公主府閉門不出。
太后聽到后來,已經近乎麻木。她沉寂在這早已不復往昔繁榮的長信宮,沒有如很多人料想那般倒下,反而如枯萎后逢春的老樹,緩緩回過了生機。
“聽說你在外推行新政,如火如荼。”太后看著窗外花簇落盡的丹桂,那是她多年來想要去做,卻始終不能達成的政績。“放心,哀家會活得很久,哀家會看著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謝瀾安點點頭。
她來也只是看一看舊主,并沒有什么交心話可說,她撤回手,要走時,太后忽然轉頭問:
“如果當初哀家聽你的諫言,約束母族,你會真心輔佐我嗎?”
秋風吹動她花白的鬢發,這一刻,太后終是不可避免地顯出滄桑的神態。
說完,她自己先笑了,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局,到如今她還心懷僥幸,活該被這女子耍得團團轉。
何況謝瀾安如今是皇帝的信臣,這樣設陷的問話,以謝瀾安的精明,如何會答。
“我會。”卻聽謝瀾安平靜地說。
太后箭一樣的目光驀地射向她。
謝瀾安一臉淡然,清峻的雙眼如兩斗星辰:“娘娘,這么說吧,謝含靈根本不在意我效忠的是男人還是女人,是陛下還是太后,只要他能用我的建策保國安民,只要他值得。”
“你……就不怕隔墻有耳,你怎敢如此囂——”太后目光震動,話到一半自己恍然,是了,謝瀾安不怕這些,她任用她這么久,從未在謝瀾安身上見過一個怕字。
太后忽又想起謝瀾安曾經說過的那句話。
——既然每個時代都有人杰,為何不能是我?
——既然左右都是我,為何不能是個女人?
她從一開始,就明明白白地亮出過她的底牌,她要以女子身,在這世道上楔進一面不容為任何人忽視的旗幟。
“你……你好好輔佐皇帝,他和哀家不同,他是個好孩子……”太后心中隱生憂懼,語氣似命令又似請求,然而謝瀾安已經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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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牢關城墻的雉堞之上,一個身披摩羯紋羽緞氅服的婦人眼望山河。
她顴骨高聳,面容精明,編發上的金珠與耳上一對翡翠大珠珥墜無不顯示出她的豪奢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