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奚在榻邊細致地系好最后一個包袱,抬眼說:“女郎去哪里,我便跟著去哪里。”
出京之前,
謝瀾安去了趟長信宮。
宮殿幽深靜謐,太后披著舊日臂帛,在書案上寫字。紙硯旁邊,
放的是謝瀾安初次拜見她送上的《月儀帖》。
殿內的帷幔重重垂著,
快入冬了,
老人家怕寒,
皇上對長信宮的一應供應都如從前,
非但不曾減免,
又著意添了些份例,做足母慈子孝的樣態,不讓言官拿住話柄。
可離開了權力的滋養,這位叱咤半生的尊榮婦人還是迅速地蒼老下去,謝瀾安看見太后的半頭霜發,心頭亦有幾分唏噓。
太后抬眼看見女子身上的玄青海水崖紋官袍,又淡若無跡地收回視線。她心平氣和地寫完一幅字,方放筆道:
“朱衣鶴補換青衣海崖,看著確實更精神。”
謝瀾安道:“娘娘的氣色也好,
只是入冬后晝短夜長,還當多加保養。”
她的聲音里沒了刻意營造的恭順,
清沉冷靜,
不看人只聽聲,
會覺得是個風姿朗徹的男兒。她其實一直沒有變過,
換回女裝,
也不做扭捏作態,面對強權,也未見卑躬屈膝。
只是看見她的人,會被她那份獨特的遺世清高所蒙騙,
覺得她略微欠一欠身,便已是對自己極大的認可與尊崇;以為自己降馭住這樣一個人物,自己便也成了非凡的人。
一個面生的宮婢端來熱茶,太后沒有接。她繞過書案,謝瀾安順勢扶著她的手背,走到窗前。
窗扇一開,一股涼風涌入,太后望著庭中凋零的草木,“本想與尉遲老嫗爭個高下,不承想,先輸在一個小女娘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