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兇殘的魚類（第1頁）

池河市的本地新聞滾動播放了一條不起眼的消息：釣魚愛好者張某在河邊垂釣時，被不明兇猛魚類咬傷手掌，傷口深可見骨，提醒市民注意安全。

畫面里，那打了厚厚馬賽克的傷口輪廓猙獰，隱約透出的血色與皮肉翻卷的痕跡，依舊觸目驚心，令人心頭一緊。

市民們議論了幾句，無非是“河里還能有這么厲害的魚？”

“怕不是釣到食人魚了？”之類的閑談，很快又淹沒在車水馬龍的喧囂和柴米油鹽的瑣碎里，沒人把這“兇殘的魚類”太當真。

……

半個小時后。

釣魚佬老張挺著他那標志性的圓鼓鼓肚子，臉上帶著心記意足的紅光，拎著一個鼓囊囊的白色塑料袋，晃晃悠悠地踱回池河大橋下。

塑料袋里裝著熱氣騰騰的飯菜，油漬微微浸透了袋底——這是他給住在池河大橋橋墩陰影里的老流浪漢帶的午餐。

今天的午餐格外豐盛，老張?zhí)匾舛噘I了些，除了常有的米飯青菜，還加了條煎得金黃的小魚和幾片油亮的鹵肉。

他想象著老流浪漢接過袋子時，那張總是糊著泥垢、皺紋深刻如溝壑的臉上，一定會綻放出孩童般純粹的笑意，枯瘦得像老樹根的手指笨拙地朝他高高翹起大拇指。

甚至，老漢還會像往常一樣，捧著飯盒，挪到他那個黃金釣位附近，找個平整的石頭坐下，聚精會神地看他釣魚。

每當浮漂沉沒、魚線繃緊，老張猛地揚竿刺魚，與水中獵物角力時，老漢便會少見地激動起來，渾濁的眼睛瞪得溜圓，含糊不清地發(fā)出“嗬嗬”的聲響，枯瘦的手掌笨拙地拍打著膝蓋，手舞足蹈，快樂得像個得了新玩具的孩子。

對老張來說，這份來自橋洞下的、近乎虔誠的“擁躉”，是他平凡釣魚生涯里一抹難得的暖色和慰藉，像舞臺上的角兒得了記堂彩，那份被注視、被認通的成就感，沉甸甸的，千金不換。

說起來，老張跟這老流浪漢是在半年前認識的。

那時老漢不知從何方流浪至此，衣衫襤褸，形容枯槁。

老張問過幾次來歷，老漢只是茫然地搖頭，渾濁的眼珠里一片空茫，連自已的名字都說不出來，似乎頭腦受過損傷，記憶早已碎成了風中的柳絮。

老張看他可憐，動了惻隱之心，曾硬拉著他去過一次救助站。

誰知沒過兩天，老漢又自已摸索著跑了回來，蜷縮在橋墩下那個用破紙板、爛塑料布勉強搭起的窩棚里，再也不肯挪動半步。

仿佛這冰冷堅硬的橋底，才是他唯一認得的、能稱之為“家”的地方。

從此，老張便時常帶些吃食和清水接濟他，一來二去，兩個原本毫無交集的生命，竟在這渾濁的河畔建立起了奇特的信任與羈絆。

老張以釣魚為業(yè)，也以此為樂，技藝精湛，收獲向來比旁人多得多，在池河釣魚圈里頗有“釣神”的美譽。

他尤其偏愛池河大橋邊這個水流回旋、水草豐茂的“黃金釣位”，因為家近，常常天不亮就扛著竿子來搶占。

日子久了，守著這個釣位的老張和守著橋洞的老漢，便成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關系也日漸深厚。

“老漢！老漢！”老張扯開他慣常的粗嗓門，聲音洪亮，帶著河邊漢子特有的爽利，朝著幽暗潮濕的橋洞深處喊去。

“老漢”這個稱呼，是他圖省事叫開的，老漢聽了，總是咧開缺了牙的嘴，無聲地笑著點頭，算是欣然接受了。

可今天有些反常。

往常只要這么吆喝兩聲，那熟悉的身影便會慢吞吞地從陰影里挪出來，帶著一身河泥和舊布混合的酸腐氣。

然而此刻，老張的喊聲在空曠的橋洞下回蕩了幾遍，除了驚起幾只低飛的蚊蟲，再無回應。

橋洞深處，只有河水拍打岸基的單調(diào)聲響。

老張也不甚在意，只當老漢又睡得沉了。

這老漢睡著時，真跟塊石頭似的，雷打不動。他索性拎著塑料袋，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橋墩下濕滑的碎石和淤泥，徑直走向那個低矮破敗的窩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