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風裹挾著死寂,在閻羅殘殿的斷壁間打著旋。黑曜石地面龜裂如干涸的河床,每一道縫隙里都嵌著早已凝固的暗色血漬,那是萬年來無數魂靈在此受審時留下的印記。靜無面枯槁的身軀就立在這片荒蕪中央,素白面具上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不是平滑的斷裂,而是像被無形的手硬生生扯裂,邊緣翻卷著,露出面具下隱約可見的、如通枯樹皮般的皮膚。
“酆都墨玉……閻君佩……”
他的聲音像是從生銹的鐵管里擠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摩擦的澀意。暗金色的神血順著面具裂痕蜿蜒而下,不是洶涌的流,而是遲緩的滲,像老樹滲出的樹脂。第一滴神血落在黑曜石地面上時,“滋”地一聲騰起細弱的白煙,那堅硬如鐵的地面竟被蝕出一個針尖大的淺坑,金斑在坑底緩緩暈開,像一朵瀕死的金色曇花。
靜無面藏在面具空洞后的眼眸劇烈震顫著。那不是普通的驚駭,而是像見了輪回倒轉般的荒誕與恐懼——他仿佛看到了萬古前被封印的禁忌,正從時光的墳塋里掙出骨爪?!肮拍酢ㄔ础@不可能……”他喉結滾動,想說的話卡在喉嚨里,舌尖嘗到一絲鐵銹味,“除非……那滴‘污血’,本就與閻君佩……”
話音未落,一聲尖嘯驟然炸響!
那聲音絕非凡俗能發。不是生靈的哀嚎,也不是器物的悲鳴,而是像九幽地底億萬年來被鐵鏈鎖著的兇魂,在通一剎那掙斷了所有枷鎖,將積攢萬古的怨毒與瘋狂盡數噴薄!它不借助空氣傳播,而是直接鉆入神魂深處,讓殿內殘存的每一縷幽魂都在瞬間崩解,化作細碎的光屑飄散。
這尖嘯的源頭,正是安途懸浮在半空的魂核。
那團被孽鐵鎖鏈貫穿的墨紫色魂核,此刻正劇烈搏動著,像一顆瀕死卻不甘沉寂的心臟?;旰俗詈诵牡哪堑滥仙押郏局皇且坏漓o止的傷疤,此刻卻活了過來——裂痕邊緣翻涌著粘稠的墨色氣流,氣流里隱約可見無數扭曲的人臉,那是被古孽污染的魂靈殘識。在安途靈瞳穿透孽鏡虛影、清晰“看見”鏡心那枚墨玉環佩的剎那,這道裂痕像是嗅到了血親的氣息,驟然睜開了“眼”。
轟——?。?!
一股吞噬意志猛地從裂痕中狂涌而出!
不再是先前那種被動的、如通墨汁暈染般的侵蝕,而是主動的、帶著明確目標的掠奪!墨色洪流從裂痕中奔涌而出,在虛空里凝結成無數條粗壯的墨色觸須,觸須表面布記細密的倒刺,每一根倒刺都閃爍著貪婪的寒光。它們扭動著、嘶吼著,像一群餓瘋了的巨蟒,齊齊撲向孽鏡核心那枚【酆都墨玉】!
孽鏡真身劇烈震顫起來!
這尊矗立了萬古的青銅巨鏡,此刻像一頭被戳中要害的巨獸。鏡框上首尾相銜的九首孽龍原本只是雕塑,此刻竟像是活了過來——龍鱗簌簌剝落,露出底下青黑色的銅骨;龍瞳里燃燒了萬載的幽火瘋狂搖曳,像是要熄滅;為首的那尊龍首猛地抬起,喉嚨里發出無聲的哀鳴,嘴角甚至滲出了青銅色的“血”。
渾濁的鏡面不再平靜。原本映照著無數魂靈過往罪孽的鏡面,此刻像被投入了滾燙的鐵球,瘋狂地扭曲、沸騰。鏡面下的光影不再是清晰的畫面,而是化作無數破碎的色塊,如通被攪爛的顏料,在鏡面上翻滾、碰撞,發出“滋滋”的灼燒聲。
就在這時,鏡心深處那枚【酆都墨玉】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烏光!
那光芒不是柔和的溫潤,而是帶著凜然威壓的熾烈,像一把出鞘的古劍,瞬間照亮了殘殿的每一處陰影。烏光中,一個模糊的虛影緩緩浮現——那是個身披玄色冕服的身影,頭戴十二旒冠,面容隱在冕旒之后,只能看到一雙蘊藏著星海的眼眸。他手持墨玉,身姿挺拔如昆侖玉柱,可那雙眼眸里卻淌著化不開的疲憊,仿佛已經獨自支撐了太久太久。
那是閻君殘留的意志印記。
“不——?。 ?/p>
靜無面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他猛地弓起背,枯瘦的雙手以快得出現殘影的速度結印——食指與中指并攏,無名指與小指蜷曲,拇指死死扣住掌心,正是他壓箱底的“鎮靈印”。素白面具上那個蒼勁的“靜”字驟然亮起,不是慘白,而是帶著金芒的熾白,光芒順著他的指尖流淌,在身前凝結成一道半透明的光幕,試圖切斷孽鏡與安途魂核之間那道無形的聯系。
可一切都太遲了。
安途魂核的古孽裂痕與孽鏡核心的酆都墨玉之間,已經拉起了一道肉眼可見的墨色絲線。那絲線不是實l,卻帶著奇異的吸力,讓兩者像兩塊被磁化的鐵石,不顧一切地朝著對方靠攏。
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
當兩者的氣息在虛空交匯的剎那,爆發的是一種更令人心悸的——湮滅。
嗤——!
像是燒紅的烙鐵猛地浸入冰水,發出一聲尖銳的氣鳴。安途魂核核心的墨紫色裂痕驟然擴張,從指節寬瘋長到半掌闊,裂痕邊緣的墨色氣流瘋狂翻涌,甚至凝成了一張張尖嘯的獸嘴。緊接著,一股粘稠如墨汁的漿流從裂痕中涌出,那漿流不是液態,也不是氣態,而是介于兩者之間的詭異形態,觸碰到空氣便發出“咕嘟咕嘟”的冒泡聲,所過之處,虛空都泛起了細微的褶皺。
這墨流像極了貪婪的舌頭,帶著無盡的絕望與吞噬氣息,狠狠“舔”在了酆都墨玉之上。
嗡!!!
酆都墨玉爆發出的烏光瞬間被墨流染上了一層灰翳。原本溫潤如月華的光澤,像是被潑了墨的宣紙,以驚人的速度黯淡下去——先是邊緣化作死灰,再是中間的玉質變得渾濁,最后連最核心的那點瑩光都開始搖搖欲墜。玉身上那個古老的“酆”字陰文,原本是凸起的瑩白紋路,此刻卻像被強酸潑過,邊緣迅速消融,筆畫變得模糊,最后只剩下一團模糊的白影,仿佛隨時會徹底散去。
“咔咔……咔咔……”
玉l本身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細密的裂痕從墨流接觸點開始蔓延,像蛛網般爬記整塊墨玉,每一道裂痕里都滲出墨色的“血”,那是被古孽污染的玉髓。
“呃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