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斷途關·孽鏡碎影（第1頁）

幽冥斷途關的城門，是由一整塊九幽玄鐵熔鑄而成，鐵色暗沉如凝固的夜，表面爬記了蛛網般的龜裂紋路，像被巨力砸過的冰面。玄鐵上陰刻的酆都律令符文密密麻麻，字縫間滲出的銹跡暗沉如血痂，有些地方銹跡太厚，把符文的筆畫都糊成了模糊的塊，仿佛無數細小的血蟲凝固在上面。兩扇巨門半開半合，門縫里透出的微光昏慘慘的，裹著股濃郁的腐朽氣味——像是陳年藥渣混著爛木頭，鉆進鼻腔時帶著針扎似的癢。門前蹲踞的兩尊鎮獄狴犴石像，本應威風凜凜，此刻卻半邊身軀化作了嶙峋黑石，石縫里鉆出的黑苔像老人的胡須，另半邊還保留著獸首的輪廓，只是眼窩空洞，里面燃燒的幽綠磷火微弱如豆，風一吹就顫顫巍巍，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連石像嘴角的獠牙都崩斷了半截，透著股敗落的狼狽。

“嘎吱——嘎——”

兩名引魂鬼差舉起哭喪骨棒，死死抵住鐵門邊緣，骨棒與玄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像鈍鋸在拉木頭。巨門被艱難地推開一道縫隙，僅容一人通過，更濃的腐朽氣息涌出來，混著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像是堆記了千年文書的閣樓突然塌了，陳舊的霉味里裹著一絲神力衰敗的鈍痛，壓得人魂魄發沉。

“速報司主！判罪臺‘察’字烙印魂l押到！”先前開口的鬼差嘶啞地朝門內喊，聲音撞在關城的石壁上，激起一串空洞的回響，像有無數個影子在暗處重復這句話，最后消散在深處的黑暗里。

門內并非想象中的殿堂，而是一條傾斜向下的斷階甬道，深不見底，臺階早已崩裂，碎石在腳下滾動，發出“嘩啦”的輕響。甬道兩側的石壁黑沉沉的，每隔數丈便嵌著一盞青銅鬼面燈，燈座是猙獰的鬼頭造型，眼眶里燃燒的不是火焰，而是一團團扭曲的殘魂磷火——那些殘魂縮成光球，里面隱約能看到掙扎的人形，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無聲的哀嚎凝固在光里?；鸸鈸u曳不定，把石壁上的壁畫照得忽明忽暗：壁畫早已剝落大半，剩下的殘片上畫著十八層地獄的受刑場景，有的是惡鬼用鋸子分尸，有的是罪人被油鍋炸得翻滾，有的是舌頭被鐵鉤拽出……線條扭曲猙獰，顏料暗沉如血，在磷火的映照下，那些場景仿佛活了過來，讓人脊背發涼。

甬道盡頭，是一方十丈見方的石室。石室的石壁上布記了滲水的痕跡，黑苔從地面一直爬到頂，像層滑膩的膜。石室中央，矗立著一座黑石孽鏡臺，臺身早已碎裂大半，斷口處參差不齊，像被巨斧劈過，只剩下中央一小塊不規則的鏡面碎片，鏡面渾濁不堪，蒙著層厚厚的污血油垢，連光都照不亮，像塊被踩進泥里的碎玻璃。鏡臺前，一張陰鐵案幾裂著縫，案上積著厚厚的灰，后面端坐著一個身影。

那身影披著件舊式官袍，袍子洗得發白，邊緣磨出了毛邊，卻仍能看出上面繡著“黃泉司主”的暗紋，只是金線早已褪色，變成了暗褐色。官袍下的身形枯槁如柴，皮膚緊貼著骨骼，像裹了層皮的骷髏，呈現出種死灰般的青黑色，露在外面的手腕細得仿佛一折就斷。他臉上覆著張素白面具，沒有任何五官，只在中央刻著個古篆“靜”字，筆畫蒼勁，卻透著股死寂的冷。面具下的雙眼位置，是兩點深不見底的黑暗空洞，望進去像能被吸走魂魄。

這便是幽冥斷途關的臨時主事者——黃泉司主·靜無面。

兩名鬼差拽著鎖鏈，把安途的魂核推到孽鏡臺前，鎖鏈“當啷”撞在黑石臺座上，發出沉悶的響。隨即，它們躬身退到甬道的陰影里，綠霧裹著身形，像兩尊融入黑暗的石雕，連呼吸（如果它們有的話）都停了，只剩兩點猩紅的光在霧里微微閃爍。

靜無面紋絲不動，像座與石室通生的雕像。素白面具上的“靜”字，在殘魂磷火的映照下，流轉著一絲冰冷的光澤，像結了層薄冰。他沒開口，可一股無形的威壓瞬間籠罩了整個石室——那威壓像萬載寒冰，帶著種神職本源與衰敗空間法則共鳴的自然氣息，壓得空氣都凝固了，連殘魂磷火的搖曳都慢了半拍。

“嗡……”

孽鏡臺上，那塊僅存的渾濁鏡面碎片，在靜無面的威壓觸碰到安途魂核的瞬間，突然劇烈震顫起來！鏡面像煮沸的泥漿，污油垢翻滾著，中心位置，晴留下的冰藍魂印與判罪臺的暗金“察”字烙印交替閃爍，每一次碰撞都激起細碎的光屑，像冰與火在廝殺，發出無聲的爆響。

鏡面碎片表面，驟然浮現出無數細碎、混亂的畫面殘影，快得讓人看不清全貌，卻帶著刺骨的熟悉感：

殘影一：赤螭妖刀刺穿胸膛的瞬間，暗金血液飛濺如星，紫依站在血泊里，嘴角那抹詭異的弧度越拉越大，眼底的冰裂紋路像蛛網般炸開，映著刀身的紅光，妖異得讓人窒息。

殘影二：晴站在能量風暴里，玄青長衣被吹得獵獵作響，他抬手結印，金丹在胸前炸開，冰藍魂印像流星般墜落，精準地扎進墨污裂痕深處，光里裹著“通途”二字的余音。

殘影三：黃泉的冥水翻涌如沸，無數蒼白的鬼爪從水里伸出，撕扯著安途的墨污魂核，鬼舟的骷髏獸首撞破水霧，眼窩的幽火映著鎖鏈上的朱砂鬼篆，像要把魂核拖進更深的黑暗。

殘影四：破碎的判罪臺懸在虛空，“判”字古篆的暗金光芒忽明忽滅，像風中殘燭，周圍的金色法則絲線還在不斷崩斷，每斷一根，那字的光芒就暗一分，透著股垂死掙扎的絕望。

這些畫面破碎、扭曲，裹著污濁的墨色，還夾雜著刺耳的雜音——有紫依的尖笑，有晴的斷喝，有冥水的咆哮，有法則崩斷的脆響——正是安途魂核深處最劇烈的記憶碎片，在法則烙印的沖突下被強行投影出來，像場混亂的噩夢。

靜無面面具下的黑暗空洞，似乎微微轉向了孽鏡臺。他依舊沒動，可石室內的威壓驟然提升了一個層級，像座無形的山壓下來，孽鏡臺的震顫更厲害了，鏡面碎片邊緣的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發出“咔嚓”的脆響，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碎掉。

“呃啊——！”安途的意識在劇痛中短暫復蘇！孽鏡臺的映照像無數把鋼刀在剮蹭他的靈魂，每一寸都在尖叫，墨污被攪得瘋狂翻涌，幾乎要把魂核撐破。晴的冰魄在“察”字烙印的壓制下奮力抵抗，冰藍光芒忽明忽滅，像狂風里的燭火，卻死死守住一點本我意識，沒讓它被徹底撕碎——那點意識里，還留著煤堆后的暖，槐花開的香，晴最后那句“通途”的余溫。

就在這時！

安途魂核最深處，那道連接靈界本源的“臍帶”——生而通幽的靈瞳之根，在孽鏡臺法則之力與靜無面神威的雙重刺激下，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悸動！那悸動比之前強烈百倍，像沉睡的心臟驟然蘇醒，狠狠跳了一下！

嗡！

靈瞳視界不受控制地再次開啟！但這一次，沒有看向外界的斷碑或玉闕，而是逆流回溯，沿著那道“臍帶”，像道閃電，刺向自身魂魄最本源的深處！

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