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辭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心頭亂跳,想抽回手,卻被他攥得更緊。她被迫抬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有探究,有審視,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晦暗。
“我只是讓了分內之事。”她別開臉,避開他灼熱的視線,“打理賬目本就是中饋之責,哪怕是北疆的賬,道理也是一樣的。”
“分內之事?”蕭珩輕笑一聲,那笑聲里帶著幾分說不清的意味,“那你說說,這賬目的破綻,該如何處置?”
“自然是交由圣上徹查。”沈清辭的聲音有些發顫,不是怕,是慌。他靠得太近了,近得讓她想起去年那個雪夜,他替她暖手時的溫度。
“若查出來,是朝中重臣在背后插手呢?”蕭珩的指尖摩挲著她腕間的玉鐲,那是沈家給她的陪嫁,玉質溫潤,“比如……你父親的門生?”
沈清辭猛地抬頭,撞進他銳利的目光里。
她終于明白,這場看似尋常的賬目討論,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對峙。他不僅在查北疆的貪腐,更在試探她的立場——是站在沈家那邊,還是鎮國公府這邊?
燭火噼啪作響,映得兩人的影子在墻上糾纏又疏離。
沈清辭深吸一口氣,用力抽回手,后退半步,與他拉開距離。她整理了一下微亂的衣袖,抬眼時,眼底已沒了方才的慌亂,只剩下平靜的疏離。
“世子爺說笑了。”她微微垂眸,語氣淡得像水,“我是鎮國公府的世子妃,自然以鎮國公府的安危為重。若真有貪墨軍餉、通敵叛國之徒,不論是誰,都該依法處置。”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像一把精準的刀,剖開了那些隱晦的試探。
蕭珩看著她低垂的眉眼,燭光在她纖長的睫毛上投下淺淺的陰影,側臉的線條柔和了許多,卻透著一股不容動搖的韌勁。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宮宴上遠遠見過的沈家大小姐。那時她穿著粉色羅裙,怯生生地跟在沈御史身后,連抬頭看人的勇氣都沒有。
短短三年,竟已蛻變至此。
他收回目光,轉身重新看向輿圖,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冷硬:“賬目我會呈給圣上,不必你費心。”
沈清辭松了口氣,卻又莫名覺得失落。她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忽然明白,這場對峙從一開始就沒有贏家。
他要的不是她的聰慧,而是她的立場;她證明了自已的清白,卻也劃清了彼此的界限。
“那我先退下了。”她福了福身,聲音平靜無波,“世子爺早些歇息。”
走到門口時,身后傳來他的聲音:“雪梨留下。”
沈清辭腳步一頓,沒回頭,輕輕帶上門。
門內,蕭珩拿起那碗冰糖雪梨,舀了一勺送進嘴里。清甜的滋味漫過舌尖,卻壓不住心底翻涌的煩躁。他看著案上被沈清辭圈出的疑點,指尖在“李三”的名字上重重一點。
這個女人,比他想象中聰明,也比他想象中……更難捉摸。
門外,沈清辭站在回廊下,晚風吹起她的裙擺,帶著深秋的涼意。她抬手摸了摸發燙的手腕,那里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原來,所謂的各司其職,從來都不是井水不犯河水。他的沙場與她的后宅,早已被無形的絲線纏在一起,牽一發,而動全身。
她望著書房窗紙上那個挺拔的身影,忽然覺得,往后的日子,怕是不會像她想的那般簡單了。
夜色漸深,西跨院的燭火亮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