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晨霧還沒褪盡,顧戰的靴底已碾過東華門的青石路。路邊的石獅子沾著夜露,鬃毛上凝著細碎的冰碴
——
入秋的風帶著股子寒意,像極了北疆戈壁上卷著沙礫的早風,那風里總藏著北狄部落磨劍的冷光。
太和殿的銅鶴在霧中透著影,天子坐在龍椅上,手里捏著北疆急報的明黃封套,指節因用力泛白。“北狄三部聚在雁門關外,”
皇上的聲音壓著怒意,“入秋了,草場枯了,他們的牛羊瘦得站不穩,又想闖進來搶
——
傳朕的話,打!”
顧戰站在武將班首,玄色朝服的領口沾了些霧水。他望著殿中鋪的金磚,磚縫里還留著去年冬雪融化的痕跡,忽然想起昨夜收到的密信:“軍中存糧僅夠十日,冬衣還差五千套,再拖下去,士兵們要凍餓交加了。”
“陛下三思!”
戶部尚書出列,肥碩的身子在金磚上晃了晃,聲音里帶著刻意讓出來的急切,“國庫空得能跑老鼠了!前月太子殿下親赴江南賑災,光是搶修堤壩、發放糧種就耗去大半存銀,已是拆東墻補西墻;若再開戰,軍餉從哪來?糧草從哪調?總不能讓剛緩過勁的百姓,再勒緊褲腰帶去填北疆的窟窿吧?”
他特意加重
“太子殿下”
四字,眼角余光掃過御座旁的太子楚墨堯
——
這位儲君上月在江南趟著洪水指揮救災,回京時靴底還沾著泥漿,此刻立在殿側,玄色常服的袖口磨得發亮,聽見
“江南賑災”
四字,眉頭微蹙卻未作聲。
“百姓?”
兵部尚書按劍怒喝,甲胄的銅環撞出脆響,“北狄殺進關時,會管百姓勒沒勒褲腰帶嗎?當年老侯爺用鮮血畫的邊界線,他們說踩就踩,不打回去,北疆的百姓遲早成了他們刀下的肉!”
殿內頓時吵成一團。文官們捧著笏板苦勸
“和親”“贈糧”,說
“忍一時風平浪靜”;武將們拍著胸脯請戰,罵
“豺狼喂不飽,唯有刀槍說話”。
皇上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顧戰身上:“顧將軍,你守了北疆三十年,你說該打不該打?”
顧戰躬身時,朝服的褶皺里落下一片霧水:“陛下,北狄像草原上的狼,餓極了才抱團,一旦有了吃食,便會互相撕咬。拓跋部想搶糧,赫連部想占城,首領不過是借著‘南下’攏住人心。”
他頓了頓,抬頭時眼里的光刺破晨霧,“臣請旨,先閉城固守,讓使者帶著少量糧草去見拓跋部,許他們‘借糧過冬’,條件是不得參與赫連部的動向;通時調雁門關的精兵,趁夜奇襲赫連部的糧草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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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掉最兇的那頭狼,剩下的自然會散。”
“那盟約和邊界呢?”
皇上追問,指尖在龍椅扶手上敲出急促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