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向西而去（1）（第2頁）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1個多小時，直到兒子催促我去睡覺，我這才意識到夜已深了，而今晚的工作還沒有做完。客戶明天一早要方案，今晚可能又得熬夜了。

“爸爸還有工作，你先跟媽媽睡吧。”

兒子聽完，只好悻悻地回臥室。然后便聽見他向老婆告狀：“爸爸又忙工作呢，哼！就讓他跟電腦睡吧！”聽完兒子的話，我又好氣又好笑。

兒子今年5歲，在北京豐臺區(qū)一所普惠幼兒園上學。為了方便照顧孩子，我母親從河北老家過來，從兒子剛剛滿月一直照看到現(xiàn)在。期間，我搬過幾次家。如今租住的兩居室，價格合適，兒子上下學很方便，只是距離市中心有些遠，我和老婆上班稍有不便，單程需要1個半小時左右。有時為了早回家，我寧愿在家里加班。

記不清這是多少次在家加班了，因為做企業(yè)營銷咨詢的緣故，加班已是家常便飯。雖然很不喜歡把工作帶回家，但工作性質(zhì)決定了，我們要一天24小時待命。客戶隨時有需求，我們隨時要響應(yīng)。這幾年行業(yè)內(nèi)卷加劇，我們所服務(wù)的行業(yè)客戶也壓力重重，壓力一層層傳導之下，作為乙方，我們也不可能輕松到哪里去。

公司這兩年經(jīng)營業(yè)績不佳，降本增效成了公司應(yīng)對挑戰(zhàn)的舉措之一。所謂降本，落實到具體執(zhí)行層面，便是裁汰冗員，能一個人干的活，絕不招兩個人；能招多面手，絕不招“螺絲釘”。極限施壓之下，公司每個人的工作幾乎都是“過飽和”狀態(tài)，尤其是業(yè)務(wù)部門。對公司而言，確實實現(xiàn)了降本增效，但對普通員工來說，為了達成客戶服務(wù)目標，熬夜、加班便成了家常便飯。很多時候，還要遭受客戶的白眼、謾罵，甚至投訴。

凡是能熬下來的人，幾乎都練就了一副“臉皮厚，能抗揍”的身體和過硬的心理素質(zhì)。但人畢竟不是機器，負面情緒積累多了，早晚會出事。

待我焦頭爛額地完成手頭工作，并將方案發(fā)到客戶微信溝通群后，已是凌晨12點過一刻。此時，兒子和老婆睡得正酣。

想到早上7點便要出門上班，盡快入夢對我的休息至關(guān)重要。然而，一陣左右翻身之后，反而清醒地睡不著。由于經(jīng)常熬夜加班，不是從何時起，半夜12點一過，我便很難入眠，常常需要折騰1-2個小時才能慢慢入睡。每次睡不了幾個小時，又會莫名清醒過來。一看時間不過4-5點鐘，距離天亮還早，便只好清醒地閉了眼，假裝自己還在睡覺，就這么一直耗到天亮。

今晚同樣如此。

大腦生物鐘的作用，加上新添的“李叔過世”噩耗的影響，導致我比往常更難以入睡。

今天突然聽到李叔的噩耗，過往的種種畫面又開始在腦海里復(fù)現(xiàn)。想著對李叔的虧欠，繼而又想到對家人的虧欠，我不免開始自責起來。

回想當初要給老婆幸福生活、要給兒子更多陪伴的承諾，總因為各種主客觀因素而中斷。

這幾年，我脾氣越來越差，對家人越來越缺乏耐心。在工作上受的夾板氣，總會不自覺地一股腦甩給家人，以致老婆都對我避讓三分，母親也唯唯諾諾；兒子受我影響，脾氣也跟著變差，常常對奶奶頤指氣使，這讓我既氣憤又自責。

嘗試過換工作，可最終發(fā)現(xiàn)，只要還在咨詢行業(yè)，哪個公司都一樣。為了還算可觀的薪水，很多時候，人不得不在現(xiàn)實面前低頭。

逃脫不了，給自己放個長假總可以吧？然而，忙不完的工作總會將你的美好愿望扯得粉碎——計劃中的年假之旅，多次未成行；加班累積了500多個小時，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調(diào)休一點點過期……

每天忙忙碌碌，在公司和客戶的一次次摧殘中，一邊給自己“打雞血”，一邊重塑自我。只是，在日復(fù)一日、不斷突破身體和精神極限的情況下，疾病和35歲職場危機，不知道哪一個會先找上門。

就這么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半夢半醒著熬到了天亮。由于身體和大腦沒有得到充分休息，早上起床只覺比平時更困乏幾分。

洗漱完畢，穿上外套，剛準備出門，便聽到手機一陣緊似一陣的微信消息。我心頭一緊，一種被魔鬼支配的恐懼感頓時彌漫全身。極為不情愿打開來看——果不其然，客戶對接群里，客戶對方案一頓“輸出”，措辭嚴厲，各種不滿意，要求立刻修改，并限上午8點半前再提交一版。現(xiàn)在7點半，留給我調(diào)整方案的時間只有1個小時。

昨晚又沒睡好，加上連續(xù)幾日的熬夜加班，被客戶各種折磨改方案，我整個人狀態(tài)很不好。肚子里憋著火，正沒處發(fā)泄，見客戶這么沒人性，便氣憤地回復(fù)一句：“8點半改不出來！”

“不要找借口，8點半必須出來！否則明天來杭州出差，什么時候改滿意了，什么時候回去！”

看完客戶的回復(fù)，我心底的火騰地一下燒起來了，連日來積壓的怨氣，像掙脫束縛的高壓蒸汽，一下子將鍋蓋掀個底朝天——“傻x！”

兩個字打過去，罵爽了，但1分鐘后，我已有些后悔。可男人的自尊心和未散失殆盡的快感，阻止了我采取撤回消息的操作。準備“慷慨就義”的我，做好了即將到來的客戶、客戶領(lǐng)導、公司同事以及部門領(lǐng)導等各方批評與圍攻的準備。

果不其然，5分鐘不到，部門領(lǐng)導的電話便打過來了。先是對我的辛苦表示理解，接著又重復(fù)嘮叨著“顧客就是上帝”之類不疼不癢的話，最后還給我加油鼓氣，并不忘“畫餅”——承諾“放假+招人”兩頭抓。

工作10年，對“畫大餅”的事我早已免疫。但跟領(lǐng)導聊完，心情還是平靜不少。在領(lǐng)導的爭取下，方案提交時間被推遲到了上午11點。領(lǐng)導讓我在家改方案，下午再去公司。

盡管很不情愿，最后還是應(yīng)承下來。在領(lǐng)導轉(zhuǎn)述完調(diào)整意見之后，我便重新坐回到電腦前，繼續(xù)修改方案。

在跟領(lǐng)導通電話時，老婆已經(jīng)出門上班了，兒子也被母親送進小區(qū)附近的幼兒園，這時剛回到家里。聽我說上午不去公司了，便趕忙給我做早飯。

待一碗小米粥、一份土豆絲端上餐桌之后，母親便招呼我吃早飯。我口頭答應(yīng)著，屁股卻絲毫未動。

調(diào)整方案的時間并不寬裕，直到11點過半，在客戶無數(shù)次催促之下，我才倉促提交了過去。此時，飯菜早已涼透。

“下午1點半，線上給領(lǐng)導過方案。”方案還沒完整發(fā)過去，客戶便急不可耐地發(fā)來一句新的指令。這毫無喘息的節(jié)奏，讓我感到莫名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