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功績如何定呢?自然就由提出“功績簿”的人來定。
秋泓先是上疏,說要改如今的十年京察為一年,恢復祖宗成法,瞬間朝野嘩然,一眾整日混吃等死的酒囊飯袋叫苦不迭,惹得祝顓也耳根不得清凈。但隨即,秋泓便“通情達理”,又上疏說,既然一年不行,那就三年好了,三年考滿,清查功績,折罪抵過。
已被兩黨相爭鬧得頭昏腦漲的祝顓當即稱贊他的秋先生深明大義,并在“南黨”的哄抬下,稀里糊涂地批了秋泓的奏疏,自以為用此法就能救出沈惇。
可誰料,六月過完,“功績簿”的“實施細則”秋泓都交上去了,沈惇出詔獄這事還是無影無蹤。
終于,沈恪坐不住了,這年七月初,他攛掇沈惇的親信,兵科給事中王澤,彈劾燕寧總兵陸漸春貪污軍餉、賄賂朝官、擅作威褔、德不配位,企圖以此,要挾秋泓。
明熹六年(五)
天色將晚時,一錦衣夜行者身騎快馬,趕在城門落鎖前,疾馳入京。
這日深夜,有人敲響了秋府后院的角門。李果兒似乎已在那里等候許久了,不多時,便把那戴著兜帽,披風下著罩袍披甲的年輕將軍請進了府中。
“鳳岐!”剛一走進書房,陸漸春就急聲叫道。
秋泓還沒歇下,但已換上了家居常服倚在躺椅上,在聽到陸漸春的這聲急呼后,他笑著直起身:“被火燒屁股了?”
眼下正是盛夏,陸漸春奔波一路,熱得兩頰掛著兩坨潮紅:“怎么辦?馮總督要革我的職,清查今年上半年的軍費。”
秋泓詫異:“你難不成真的貪污軍餉了?”
“那自然沒有。”陸漸春叫道。
秋泓一笑:“沒有你急什么?過來喝杯茶。”
說完,他拉過陸漸春在茶臺邊坐下,又為他端了兩碟點心:“嘗嘗,這是我們漢宜特產。”
陸漸春坐著不動:“鳳岐,若是我被革了職,勢必會牽連駐守在同州的王老將軍,牽連到王老將軍,就會給朝中‘北黨’反攻倒算的機會。當初北牧人殺來,馮桂英投降倒戈,滴血不流,把我爹我大哥推出去祭天。現在陛下回來了,他們那幫賣國求榮、背信棄義的貳臣居然還敢參我,真是狼心狗肺!”
秋泓靜靜地聽著他罵,等他罵完了,才嘆氣開口道:“問潮,我知你心里憋屈,可眼下我剛在朝中站穩腳,彈壓‘北黨’一事得徐徐圖之。這次你受了委屈也怪我,沒想到他們會在你身上下手。不過別擔心,陛下已允了我調唐中澤回朝,下個月,等他卸了兩江和阡南的總督一職,我才好整治馮桂英,把唐公推上去。”
陸漸春不說話了。
秋泓看著他笑了笑:“問潮,潞州一別,你我已有一年多未曾見面了,現在你偷偷回京,難道就只為這一件嗎?”
陸漸春眼光閃爍了一下,盯著擺在他面前的那兩碟點心抿起了嘴。
入夜后,院中來往的仆婦漸少,嘈雜的聲音褪去,只有后院小池塘上,偶爾會傳來幾聲蟬鳴。
秋泓繞到陸漸春身后,為他解開了肩上掛的披風,又要半跪在他身前,替他去解鎖子甲。
陸漸春耳根一熱,匆忙站起身:“不,不必了。”
秋泓看他:“冰鑒都緊著孩子們用了,我屋里熱,你裹得這么嚴實,待久了要中暑的。”
說完,秋泓站起身,向門口走去:“我叫李果兒打點水來。”
“鳳岐,”陸漸春忽地一下上前,從后面拉住了秋泓,“去年的事,我沒能幫你,是我的錯。”
秋泓被陸漸春那舞刀弄槍的手拽得小臂生疼,但他卻笑了一下,說道:“你遠在廣寧,如何幫得了我?況且,北廷尚在,他們對付我,這是必經的事,你不用自責。”
陸漸春掌心收緊,抓著秋泓不肯松手:“鳳岐,這次……你是不是要為我放了沈淮實?”
秋泓失笑:“沈淮實遲早都得放,我一直吊著‘北黨’,是為了多在陛下那里討些好來。他到底是皇上的老師,又是我故友,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放他在詔獄里自生自滅。”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