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去鄔家瞧熱鬧的縣太爺都不禁唏噓感嘆。
就好像,那個在廟堂中鞠躬盡瘁、殫精竭慮的秋泓,在一夜之間成了橫行鄉里、欺壓百姓的佞臣。
人們呼喚著青天大老爺,呼喚著遠在天邊的皇帝陛下,一定要為可憐的鄔家太爺伸張正義。
可又有誰能證實,鄔太爺說的話全是真的呢?
“我表叔呢?”秋泓忽然問道。
他方才一直沒言語,叫旁人以為,這個向來伶牙俐齒的人真被鄔太爺一番話給噎住了。
可當這聲響起時,原本哭天搶地的鄔家人隨之沒由來地一愣。
是啊,何皓首呢?當初鄔硯青離家時,帶走的人除了那幫娘家陪嫁的丫鬟婆子和管事,還有秋泓的表叔何皓首,那么現在,何皓首在哪里?
“去查?!鼻镢鼟吡艘谎坂w太爺,冷聲道,“從古至今,賣妻鬻子之事數不勝數。八年前我娶妻時就來過涉縣,你鄔家老少爺們我也見了一個遍,但不論是你這個生身父親,還是硯青那個后進門的繼母,這家里我就沒見過一個待她慈眉善目的人。如今她死了,你們倒開始哭喪了,是想要把她哭得回魂,還是想要把我哭死在這里?”
秋部堂威名遠揚,就算現在是個病貓,發起威來也非常人能受得起到的。
鄔太爺一聽他要追查,當即一個打抖,尿失禁了。
王六冷哼一聲,摸了摸自己如今僅存的半只耳朵,上前一腳踹開了想要攔路的管事:“給我搜,看看這藏污納垢的鄔家到底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這話一出,嚇得那鄔家眾人是魂飛魄散。
鄔茂勤的親娘,也就是秋泓的姨媽急忙上前勸道:“外甥,這事鬧得,何必至此呢?”
“何必至此?”秋泓扶著靈柩,緩緩坐在了臺子上,“鄔姨媽,當初表哥獲罪,按律當斬,他畏罪zisha,藩臺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沒有連坐家人,只是抄了應收繳的財物,而后又為贍養這么一大家子,還回來了不少。我記得,年前我爹娘還來過信,說他們為了寬慰硯青和姨媽你,送來了許多金銀器皿,以補貼家用。這已算是網開一面,仁至義盡了,可眼下,你們卻要繼續為虎作倀,做那率獸食人的勾當!”
“這叫何話?”鄔家有人不滿道,“就算是過去大爺做事不對,但大爺的罪我們也已擔著了,現在家里謀的是正經營生,談何為虎作倀,率獸食人?”
秋泓輕笑一聲:“我雖入仕途時間不長,但也算是在官場廝混了多年,你們受誰指使,我會猜不出嗎?”
頓時,鄔家安靜了下來,就連那裝模作樣倒在榻上的鄔太爺都虛虛地半睜開了眼睛。
能做到天子近臣一位上的,十有八九都不是庸才,更何況是秋泓這樣萬里挑一的絕頂聰明之人?
自那日見過李靄學后,他就隱隱察覺出了端倪,似乎在什么地方,有人比自己這個做丈夫的,更先知道鄔硯青的狀況。
那么,那人會是誰呢?
不需多想,秋泓就能猜到,一定是代父裴松吟南下與明熹皇帝交涉的那位,現北廷翰林院侍讀,裴照。
他的弟弟,不就是那個和鄔茂勤剪不斷理還亂的裴烝嗎?
這幫姑息養奸,縱容天崇道之邪佞禍亂朝綱的蠹蟲,到底還是忍不住,沖自己下手了。
秋泓深吸了一口氣,把頭靠在了黑沉沉的棺材上。
“部堂!”沒出三刻,王六回來了,他快步走到秋泓面前,環視了一周,高聲說道,“小的們沒在鄔家發現您家表叔,但是后院的井口邊有血跡,柴房里也有打斗的痕跡,小的在柴房后的鼠洞里,發現了一塊腰牌?!?/p>
“什么腰牌?”秋泓問道。
王六一頓:“秋府的腰牌。”
鄔太爺一聲嗚咽——這回,是真的昏死過去了。
祠堂下,聚在周側的鄔家老少想要散去,卻被王六帶人圍了個水泄不通。沒過多久,隨行的李果兒帶著兩個懷里抱著孩子的奶媽婆子走上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