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明明到處都是相國大人的眼睛,可他現在卻什么也看不清了。
而如今,平駒來的使臣也不清楚他的相國竟然一無所知,李世郃一口氣把自己聽說的、看到的全吐了出來。
“秋相,”這個窩囊了大半輩子的來使哭道,“那文祿娶了天應王夫人的侄女,現在他身邊站著阿耶合罕與可圖哈蘭兩部,若再任由他們發展下去,來日勢必釀成大禍,秋相,您可要當心啊!”
秋泓緊緊地咬著牙關,腦中不住回想著那日自己和祝微站在城樓上,看陸家軍押解俘虜凱旋入京時的畫面。
當時的祝微仰著一張天真無邪的面孔,笑著說道:“那文祿如今年方十七,天應王夫人的侄女年方十六,倒是相當。”
倒是相當……
秋泓深吸了一口氣,只覺xiong腹之間翻騰得厲害。
“秋相?”李世郃也終于意識到秋泓面色不對,他小心翼翼地叫道,“您可是有對策了?”
秋泓強壓下差點涌出喉頭的血腥氣,抬手一揮:“你下去吧,此事我會與圣上說,至于如何處置爾等,靜聽發落吧。”
李世郃的肩膀塌了下去,他魂不守舍地走了,臨出門前,不忘再提一句:“秋相,您可千萬要小心那文祿這人啊。”
是的,他得小心那文祿,可除了小心那文祿,他還要小心誰?
秋泓不知道。
如今,陸漸春死了,唯一一個他全心全意相信的人死了,這或許昭示著,他從此以后,得小心自己身邊的每一位。
他得小心祝微,此人身為大昇的皇帝,卻做著賣國的買賣。
他得小心李岫如,此人明明統領著天下“信天翁”,卻不知北邊出了這么大的亂子。
他得小心陸鳴安,此人雖然應下了自己的要求,也奉上了一顆似乎是那文祿的頭顱,但最后卻放虎歸山。
他還得小心宮里的“鬼”,小心身邊的“眼睛”,小心長纓處中心懷鬼胎的屬下和親信,小心“代黨”以及“秋黨”中的異己。
他得小心全天下,因為現在的他,仿佛在和天道作對。
天道……
想到這兩個字,秋泓狠狠一顫。
“你在想什么?”這日深夜,秋府書房中,窗邊如約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秋泓一動不動地坐著,不抬頭,也不說話,像是睡著了。
李岫如翻窗落地,緩步走到近前,想要去摸摸他的額角,卻被人無情地躲開了。
“你沒去北塞。”秋泓冷聲道。
“我沒去。”李岫如坦然回答。
“為什么?”秋泓質問,“如果你去了……”
“就算我去了,我也救不了陸問潮的命,鳳岐,你沒看出來嗎?你沒看出來,到底是誰要的他的命嗎?”李岫如握著秋泓的肩膀,強迫他抬起了頭。
秋泓不得不對上李岫如的眼睛,迎接他投向自己的目光:“是‘代黨’,兩年前,‘代黨’暗中扶持流落塞外的天崇道,以此為橋梁,在北邊聯結北牧和跖部,他們謀劃此事已不知有多久,而我,我手下的‘信天翁’卻一無所知。”
李岫如一凝,松手放開了秋泓的肩膀。
這是什么意思?是在懷疑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