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漸春憂心忡忡:“不光是你,鳳岐,今日晚間我在大營中見到唐公了,這才區區幾年,他便已老得不成樣子,就連頭腦都不怎么清醒了,時而說話顛三倒四。我離開前,問了幾句他家家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家仆卻說,他老爺在京城時還好端端的,來了塘州后,才時而糊涂,時而記不清事、說不清話的。”
秋泓聽此,不由緩緩坐直,鄭重起來。
“唐公前些年確實生了一場病,若非他病倒,那年我本該整治馮桂英,換上他總督燕寧。只是唐公病愈后,身子雖然不如以前健朗,人卻沒什么變化。”秋泓自語道,“我這幾日沒見過他,但出京時,我與他在路上同乘一輛馬車,其間也無異樣。”
陸漸春瞳孔一縮:“一定有人在背后搗鬼!”
這夜,塘州關驛站上下被陸漸春和他帶來的親兵翻了個底朝天,可直到天亮,一行人都沒有發現任何疑點。
秋泓強打起精神,令李果兒把身邊的東西也檢查了一個遍,但不論是隨行的家仆小廝,還是塘州關驛站來往的驛卒、驛丞,都找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陸漸春坐在桌邊,聞著爐中裊裊香煙,突然心神不寧起來。他身下忽而冒出一股邪火,引著他,向秋泓看去。
因連夜睡不好覺,秋泓面容憔悴不堪,他本就清癯,此時愈發弱不勝衣,只能勉強撐著一把嶙峋瘦骨倚在憑幾上,一手時不時按揉幾下隱隱作痛的心口。
就是這副模樣,讓陸漸春一下子口干舌燥,心煩慮亂起來。
“鳳岐。”他輕輕一磨后槽牙,就想要欺身而上。
秋泓沒料這人竟也會起歹念,本不設防,當即就被他一把按在了床上。
“問潮?”秋泓驚道,“你為何也……”
這話剛一出口,他便意識到了不對勁——
怎么自己身邊的人,一到塘州,一個二個都變得躁動不堪,宛如猛獸了?
那梅長宜,雖然以前做過亂,可除一次醉酒誤事之外,向來克己守禮,從未像那天一樣發瘋。
還有祝微,有秋泓在,他少有責罰宮人的時候,更別提會令輕羽衛出手杖責自己最喜歡的大伴太監王吉,可那日早晨,秋泓還未說出什么重話,他便生了氣,甚至動輒打罵。
至于唐徹,這么一個清醒精明的老臣,居然會莫名變得糊涂發昏,甚至連自己的同僚去哪兒了,他都記不清楚。
秋泓明白了,陸漸春不是草木皆兵,是這塘州的的確確有貓膩。
“問潮,問潮……”秋泓急聲叫道,“你快去把桌上的香爐熄了。”
陸漸春此時精血上頭,哪里能聽得見秋泓的話?行走沙場的大將軍狠狠壓下這讀書人細弱的手腕,低頭就要把他那覆在xiong口、薄薄一層的中衣撕掉。
秋泓掙扎不過,氣喘得急了許多,心口的悶痛頓時尖銳起來,他悶哼一聲,只覺氣血翻涌,來不及把人推開,便對著陸漸春的那張臉,噴出了一口血。
“咳,咳咳……”秋泓身子一軟,倒在了床上。
陸漸春被這當頭澆下的鮮血嚇得手一松,跌在了床下,他喃喃叫道:“鳳岐,鳳岐,我怎么……”
“去把香爐熄了。”秋泓氣若游絲道。
陸漸春跌跌撞撞爬起身,一把掃掉桌上香爐,過了片刻,理智方才漸漸回籠。
秋泓緩緩支起身,他伏在枕上,抬手擦去了唇邊的血跡:“請左天河回來,瞧瞧那爐子里的香灰,有沒有問題。”
“香灰?”陸漸春一凜,終于意識到,這塘州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很快,左天河來了,他將整座驛站上下,乃至塘州行宮中的香爐查了一個遍,最后,得出結論:這其中含有少量的阿芙蘿草花。
“阿芙蘿?”陸漸春一皺眉。
“就是莫英花,在北塞,這種草花常常開在巫蘭山下的怒河谷中。”左天河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