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微結結巴巴地說:“朕,朕不想回去。”
秋泓面無表情,只曉之以理,不動之以情,他向上一拱手,答道:“陛下,您以九五之尊,自然能抵得過賊寇陰謀。只是茲事體大,天崇道的風頭剛剛被撲滅一點,萬不可死灰復燃。況且如今這亂子來得蹊蹺,又牽扯眾多,若不回京查明,臣擔心他們會在此處,掙個魚死網破。”
祝微看了一眼王吉,卻發現王吉也正望著秋泓出神,絲毫沒有注意自己主子的臉色,因此只得好聲好氣道:“先生,朕才到塘州,尚未來得及看看塘州的風土人情,也,也尚未見一見戍邊多年的陸將軍,犒賞燕寧官兵,就這么走了,朕……朕怕寒了將士們的心。”
秋泓雖低著頭,但還是從祝微言不由衷的話里聽出了他的心思,這小孩哪里是擔心戍邊的將士?他是玩心未收,不想回去好好讀書。
于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秋泓油鹽不進道:“陛xiati恤將士,臣等感恩戴德,只是一切都要以陛下安穩為重。若陛下放心不下,臣可留在塘州,做陛下的遣使,封賞各部將士。”
一聽這話,祝微瞬間板起臉,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整個人都變得焦躁起來。
“方才先生還說邊關動蕩,既如此,先生就得跟著朕一起回京!”祝微叫道。
秋泓也不著急,他還想繼續循循善誘,可向來言聽計從的小皇帝不知吃錯了什么藥,竟一反常態,與他爭執了起來。
“要么先生就與朕一起,留在塘州,出塘州關,上廣寧巡視軍務,要么先生就跟朕回京!”祝微怒道,“這事不許再議,朕意已決,明日朕就要啟程出塘州關!”
說完,他跳下龍椅,瞪著有些不知所措的王吉道:“你為何不告訴秋先生,朕昨夜是讀書讀到深夜,所以今早才起晚的?”
王吉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解釋。
可祝微不聽,他揚手一揮,喝令道:“來人!給我打他幾板子,讓他長長記性!”
說完,這小孩一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秋泓跪在地上,一時呆怔,直到幾個輕羽衛上前去拉王吉,這才反應過來。
“陛下,陛下?”他慌忙叫道。
可他的陛下早已拂袖而去。
沒等秋泓出行宮,祝微忽然在殿上發火,杖責王吉的事便如長了翅膀似的,傳得人盡皆知。
隨駕出京的眾臣在驛站中提心吊膽地等著,直等到秋泓回來,才稍稍松了口氣。
——還好只是杖責了王吉,沒有波及他一向敬重的秋先生。若是把秋泓也打了,那還有誰能隨侍在這脾氣暴烈的小皇帝左右?
張篆也堆在打探消息的人群中,他一見秋泓,便擠開了站在自己身前的梅長宜,想要上去問問,陛下今日到底發了什么邪火。
可秋泓面色不善,直接略過了要獻殷勤的張篆,抬手一點自己的門生梅長宜,又對燕寧按察使張唯貞抬了抬手,示意這兩人跟自己過來。
張篆自討沒趣,收回了笑容,趕緊拉住梅長宜這個去年剛剛及第的丁酉科探花,低聲道:“賢弟出來后跟為兄講講,你師相都說了些什么,如何?”
梅長宜是個清瘦嚴肅的年輕人,他垂目看了一眼張篆,無動于衷地回答:“師相若有機密相告,我怎能與你講?”
說完,他轉身越過人群,跟上了秋泓的步伐。
一同來的張唯貞遠不如梅長宜能沉得住氣,他開不等李果兒為兩人倒上茶,就火急火燎地問:“次相,陛下為何忽然發了這么大的火?可是因為蘇郴那瘋子擾了興致?依下官看,不如就不要把這人帶回京城受審了,直接在塘州城外斬首,以儆效尤,也好讓陛下寬心……”
“讓陛下寬心?”秋泓冷臉打斷了張唯貞的話,“你這么做,分明是要讓陛下鬧心。”
說完,他看向梅長宜:“之前我令你找的人,找到了嗎?”
梅長宜應道:“學生都已依照著師相的安排,把人散出去了,若是順利,興許今日就能收到回信。”
秋泓“嗯”了一聲,隨口囑咐道:“看好我交給你的香鳥,以后這事就交由你負責了。”
梅長宜一頷首:“師相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