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壯著膽子喝了一聲,滴水聲戛然而止。月光從窗紙的破洞鉆進來,在地上洇出團慘白的光暈,宛如一張詭異的人臉。
第二天清晨,他在堂屋的青磚地上發(fā)現(xiàn)了串水漬,從東墻根一直延伸到太師椅底下。水漬邊緣泛著淡淡的青黑色,像是某種液l干涸后的痕跡。他蹲下身,指尖剛碰到那片潮濕的地面,就聽見頭頂傳來聲極輕的嘆息,帶著股刺骨的寒意。
抬頭時,卻只看見房梁上掛著的那盞舊燈籠,燈罩上繡著的牡丹圖案早已褪色,在穿堂風里輕輕搖晃,投下晃動的陰影。
整理爺爺遺物時,林墨在樟木箱底層翻出本藍布封皮的日記。紙頁脆得像枯葉,上面的字跡卻依舊清晰,是用毛筆寫的小楷,筆鋒娟秀,不像是爺爺?shù)墓P跡。
“民國二十三年,雨。他又來看我了,隔著窗欞遞進來支白玉蘭。花瓣上的水珠滾落在青石板上,像誰在哭。”
“民國二十三年,晴。夫人把我的琵琶砸了,碎木片里混著根斷弦,紅得像血。”
日記寫到第七頁突然中斷,最后一行字被墨團暈染得模糊不清,只能辨認出
“井”“火”
兩個字。林墨捏著日記本的手微微發(fā)顫,他想起院子西南角確實有口老井,井口用塊大青石蓋著,上面爬記了青苔。
那天夜里,滴水聲又來了。這次格外清晰,就像是有人站在床邊擰毛巾。林墨猛地睜開眼,借著月光看見帳頂垂著縷烏黑的長發(fā),發(fā)梢還在往下滴水,在褥子上洇出片深色的痕跡。
他屏住呼吸,感覺有雙冰冷的眼睛正在黑暗中注視著自已。過了不知多久,那縷頭發(fā)緩緩升起,消失在帳頂?shù)目p隙里。第二天清晨,他在床板上發(fā)現(xiàn)幾枚深深的指甲印,像是有人用盡全力抓撓過。
林墨決定找出真相。他搬開那口老井的青石蓋,一股混雜著淤泥與腐臭的氣味撲面而來。井壁長記了濕滑的苔蘚,借著陽光往下看,水面上漂浮著些破碎的木頭,像是某種器物的殘骸。
當他用竹竿打撈時,鉤上來半片殘破的琵琶弦軸,上面還纏著段暗紅色的絲線。那一刻,日記本里的文字突然在腦海中炸開,他仿佛看見個穿著旗袍的女子坐在井邊,指尖劃過冰冷的井壁,眼里記是絕望。
夜幕降臨時,林墨坐在太師椅上等待。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地上,形成一道狹長的光影。子時剛過,那道光影里漸漸浮現(xiàn)出個模糊的身影,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旗袍,手里抱著把殘破的琵琶。
“你終于來了。”
女子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答應過要帶我走的,可我等了一輩子,只等到這記院的寂寞。”
林墨拿出那半片弦軸:“是我爺爺對不起你。”
他在整理遺物時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日記本,里面記載著爺爺年輕時的往事
——
他曾與一位戲班女子相愛,卻因家族反對而被迫分離。女子被囚禁在老宅,最終投井自盡。
女子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琵琶上的斷弦突然發(fā)出聲悠長的顫音。“我不是恨他,”
她輕聲說,“只是想問問,那年春天遞進來的白玉蘭,他還記得嗎?”
話音未落,身影便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在月光里。院子里的鬼針草突然開出細碎的白花,在夜風中輕輕搖曳。
林墨重新蓋好井蓋,將兩本日記并排放在太師椅上。晨光熹微時,他鎖上老宅的門,門環(huán)上的銅銹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遠處傳來早市的喧囂,槐安鎮(zhèn)的新一天開始了,而老宅里的故事,終于畫上了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