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錚心中一凜,隨即冷靜地說道:“歐陽閣老,下官與陳泉同朝為官當然相識,只是這親近之說從何談起?”
他默默罵了一聲老不死。
這個時候突然橫插一腳的不是旁人,正是內閣次輔歐陽晦。
他比首輔寧珩之大四歲,看似相差不大,放在官場上卻如天塹一般,而且寧珩之身體康健,恐怕再活二十年也不會昏聵,這就更加讓人絕望。
歐陽晦不貪財不好色,一輩子唯獨鐘情官路,偏偏有一個比他年輕更比他優秀的寧珩之擋在前面,或許他這輩子直到老死都沒有希望體驗一下首輔的感覺,他又如何能甘心?
所以明知天子將他放在這個位置是為了敲打寧珩之,卻沒有給他太多的實權,歐陽晦依然甘之如飴。
至于眼下這樁案子,歐陽晦冷眼旁觀數日,雖然還沒摸清楚幕后黑手是誰,但眼下有機會給寧珩之的兩員得力干將添堵,他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不過他很了解天子的心思,自己上上眼藥沒問題,陷入太深則得不償失,于是朝衛錚歉然一笑道:“許是我聽錯了,衛侍郎莫要介懷。”
衛錚憋屈地說道:“下官不敢。”
另一邊薛明綸淡淡道:“先前林掌院審了許久都沒能讓劉平順開口,到了衛侍郎這里不過是轉瞬之間就交待清楚,侍郎真是好手段。”
他本意是想表明此事另有蹊蹺,劉平順的前后反應不太尋常,并非有心拉林邈下水。
也虧得林邈養氣功夫好,只是在心里暗罵一聲。
衛錚則冷笑道:“尚書大人謬贊,這都是下屬們的功勞,我豈敢居功。”
薛明綸臉色一冷,無論如何顧衡都是他的下屬,如今卻捅了那么大的簍子,他又有何臉面可言?
眼見兩人針尖對麥芒,御案后的天子面無表情地哂笑一聲。
薛明綸和衛錚連忙低下頭。
天子按下心中的躁郁,轉而看向那位一直沉默的中年文官,問道:“首輔如何看待此事?”
中年文官身量頎長,面容方正,雙眉疏朗如淡墨掃就,顴骨微隆而不嶙峋,鼻梁挺直如懸膽,下頜蓄著修剪齊整的短須,通身氣度溫潤沉凝又不失威儀。
他便是當朝內閣首輔寧珩之,表字元琢,時年五十二歲。
迎著天子的目光,寧珩之語調不急不躁,猶如一潭平湖不見波瀾:“陛下,幕后之人的身份十分隱秘,臣認為他的目的在于挑起朝堂紛爭。如今薛淮以力破局,對方定然會潛伏水下,因此不必將過多的精力浪費在他身上,可命靖安司沿著顧衡和劉平順兩條線索仔細調查。”
他頓了一頓,神色誠懇:“當下朝廷應著重關注江南民生,賑濟災民恢復農耕乃第一要務,查明河工真相次之,問責相關官員再次之。”
天子微微頷首,眼神終于平和:“善,便依首輔之言,內閣盡快擬定條陳。”
寧珩之拱手一禮,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