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吳超越要來湖南親自主持曾公祠開祠儀式的消息后,崇恩先是松了口氣,然后心里也難免開始緊張,因為崇恩知道,在手握重兵的吳超越面前,自己的出手機會只有一次,一擊不中便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沒有任何翻身的希望。
崇恩也是一個精細的人,為了避免提前走漏風聲,還是在二十八那天的下午,確認了吳超越準時啟程并于當天傍晚抵達臨湘的消息之后,崇恩才秘密召集自己的四大心腹將領阿克敦、凌方、胡林翼和楊岳斌,在嚴格保密的情況下,向他們出示了兩宮皇太后聯手頒布的密詔——擒拿吳超越關押,并由崇恩接任湖廣總督之職,接管湖廣兵權。
崇恩突然出示的密詔當然讓湖南撫標四大主將瞠目結舌,一度都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然而回過神來后,楊岳斌卻馬上就是滿臉狂喜,毫不猶豫的向崇恩雙膝跪下,雙手抱拳說道:“愿遵撫臺大人號令行事,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并非嫡系的楊岳斌都這么說了,追隨崇恩多年的滿人將領阿克敦和凌方當然也毫不猶豫的單膝跪下,發誓聽從崇恩號令,擒拿吳超越報效滿清朝廷。惟有胡林翼沒急著表態,還從崇恩手中求得詔書反復觀看,確認印章不假之后,胡林翼還表情痛苦的咳嗽著念叨道:“真沒想到,真沒想到,真沒想到兩宮皇太后會下這樣的詔書,吳制臺,他沒有大的過錯啊?詔書上說他擅權橫行,擁兵自重,這些事或許有點,但并不重啊?”
“貺生,以我和吳制臺的交情,我也不愿這么做。”崇恩冷冷說道:“但這是新皇詔書,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們身為人臣,只能是遵旨行事。”
胡林翼繼續嗟嘆,心情多少有些復雜,很是遺憾要幫著崇恩抓捕吳超越——胡林翼欠吳超越的人情可相當不小。然而在崇恩和何紹基的提醒催促下,胡林翼還是拖著病體起身向崇恩行了禮,表態絕對遵從崇恩的號令,誓不背叛滿清朝廷。再然后,胡林翼又小心翼翼的向崇恩問道:“崇撫臺,那我們該怎么動手?直接動武恐怕不成吧?”
“當然不能直接用武力,只能用計。”楊岳斌搶過話頭,說道:“不然的話,別說是湖北的軍隊了,就是馮三保麾下那些湘勇,我們也沒把握能對付得了。”
“放心吧,如何生擒吳超越,本官早有安排。”
崇恩得意一笑,這才把吳超越已經被自己用計騙來湖南的事說了,然后又說道:“如果順利的話,吳超越的火輪船今天傍晚就能抵達長沙,今天晚上本官在湖南巡撫衙門里安排宴席款待吳超越,馮三保也肯定會來作陪,到時候以本官摔杯為號,一邊動手擒拿吳超越和馮三保,一邊封鎖長沙諸門,切斷吳馮二人與城外湘勇和火輪船的聯系,大事便可一舉而定!”
說了大概辦法,崇恩又詳細布置了自己與何紹基精心安排的誘捕計劃,讓阿克敦率領自己的親兵負責緝拿吳超越和馮三保,讓胡林翼負責率領湘軍對付吳超越的衛隊,讓楊岳斌負責率軍守衛長沙諸門,凌方則負責包圍湖南提督衙門并擔任預備隊。
聽了崇恩絕對可行的動手計劃,胡林翼和楊岳斌都是心中大喜,立即與阿、凌二將一起表示堅決依令行事。然而更讓胡林翼和楊岳斌歡喜的還在后面,崇恩又以署理湖廣總督的身份,當場任命楊岳斌為新的湖南提督,任命胡林翼為署理湖北巡撫,接管吳超越即將留下的寶貴遺產。
計劃倒是迅速安排好了,唯一可靠的湖南撫標也秘密備戰好了,然而崇恩和胡林翼等人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了天色全黑,卻始終沒有等到湘江之上傳來火輪船的汽笛聲,心懷鬼胎的崇恩和胡林翼等人也難免開始緊張起來,生怕是那里走漏了什么風聲,讓吳超越提前有了準備。
還好,快二更時,崇恩派去探聽吳超越動靜的眼線送來消息,說是吳超越的船隊進入了洞庭湖后,才剛南下到了君山水域,吳超越的座船道德號就出了故障,被迫在另外兩條蒸汽炮艇的拖拉下返回岳陽碼頭修理。
得知吳超越沒能按時抵達長沙的原因,崇恩和胡林翼等人先是松了口氣,然后又難免有些緊張,生怕吳超越因為這個意外變故而放棄湘鄉行程,導致湖南撫標無法再完成誘捕吳超越的行動。
更讓崇恩和胡林翼意外的還在后面,乘船回到了長沙,給崇恩帶來了吳超越的五省總督公文——公文上,吳超越要求崇恩去令湘鄉,把曾公祠的開祠儀式延緩七天,改為在三月初十開祠。此外吳超越又要崇恩親自率領湖南水師到岳陽與自己會合,讓湖南水師在洞庭湖上接受自己檢閱。
“崇撫臺,吳制臺他也是沒辦法。”李鴻章解釋道:“勇敢號的蒸汽鍋爐突然報廢,備用的鍋爐必須要從湖北省城運到岳陽更換,各種安裝調試至少得要四五天時間,所以吳制臺才決定讓你延遲開祠儀式的時間,好在三月初十那天也是一個黃道吉日,也不算耽誤正事。”
得知吳超越仍然還要去湘鄉主持開祠,崇恩心中頓時大定,知道吳超越并沒有生出任何警覺,但崇恩卻又對吳超越的另一道命令有些奇怪,問道:“少荃,那吳制臺為什么又要我親自帶著湖南水師去接受檢閱?”
“吳制臺說他想了解湖南水師目前的具體情況。”李鴻章又解釋道:“最遲四月中下旬,吳制臺他就要組織湖廣軍隊大舉東征,屆時湖北水師當然是作戰主力,但是運兵運糧的船隊也需要水師保護,所以慰亭他想乘著這個機會,順便了解一下湖南水師的具體情況,看看湖南水師到時候能不能派上用場。這么一來,他在岳陽耽擱這幾天也就不算浪費時間。”
一直偷偷觀察著李鴻章的神情反應,見李鴻章的表情十分輕松不似作偽,崇恩心下稍寬,稍一盤算就吩咐讓李鴻章下去休息。結果李鴻章前腳剛走,崇恩后腳就讓自己的親兵隊長安排人手暗中嚴密監視,然后崇恩才向一直在旁的何紹基問道:“子貞,怎么樣?”
“看不出來。”何紹基搖頭,又說道:“就是讓仰之你親自率領湖南水師這點有些可疑,這事直接讓楊岳斌去辦就行了,何必一定要你親自去?”
“這點倒不是很奇怪,也許是想顯擺他五省總督的威風,或者是想不浪費時間,順便向我了解湖南的情況。但……。”
崇恩也對這一點頗為擔心,最后在舉棋難定的情況下,崇恩干脆召來了頗有智謀的胡林翼和現任湖南水師提督楊岳斌商議,結果胡林翼在這件事上倒是十分賣力,立即向崇恩指出道:“撫臺大人,必須得去!你如果不去,以吳制臺之聰明,定然會生出疑心,到時候他如果因為這點不肯再來長沙,你又如何執行兩宮皇太后的密詔?”
“撫臺大人,應該去。”升官在即的楊岳斌也鼓動道:“大人放心,絕不會有任何危險,因為你這次去,可以名正言順的帶著末將麾下的湖南水師主力去見他,既有安全保障,還可以看準機會,在岳陽就動手拿下他。到時候沒有馮三保的湘勇阻撓,我們得手的把握還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