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是巧合,河南吳軍從霸州撤退南下這天,恰好就是公元一八六二年元月二十九日,祺祥兼同治元年的最后一天——農歷臘月三十。
對于京城空虛的滿清朝廷來說,都已經打進京城三百里范圍內的河南吳軍選擇主動撤退,當然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以至于收到這個消息后,已經連續好幾天不敢安枕慈安和慈禧直接哭出了聲音,激動得與當初直隸清軍奇跡般擊退石達開大舉北伐時毫無區別。而滿清朝廷的上上下下更是歡呼雀躍,無不感激歷代野豬皮的地獄惡靈保佑,讓滿清朝廷又躲過一次大劫。滿清朝廷得神佛庇佑的歪理邪說,也因此在京城中再次大行其道。
然而對于輾轉千里才打到霸州的吳軍將士來說,曾國荃做出的撤退決定,無疑就是讓他們千里轉戰的辛苦艱難付諸東流,不但軍心士氣受到了極大打擊,軍隊里還怨聲四起,導致無數的將士在背后抱怨曾國荃的瞎折騰亂指揮,沮喪失望者相當不在少數。
其實這些吳軍將士真有些錯怪了曾國荃,被迫撤兵南下,心里最痛苦的其實就是曾國荃本人,曾國荃很清楚這么做是讓吳軍將士的辛苦努力徒勞無功,也很明白這么做會讓自己的威信大減,更知道受此打擊之后,必將影響到河南吳軍的士氣斗志。
然而沒辦法,做為全軍統帥,曾國荃必須得為自己麾下近萬將士的寶貴生命著想,必須得為吳軍這次北伐計劃的全盤考慮,在敵情不明又沒有任何把握拿下北京堅城的情況下,也在糧草匱乏的殘酷現實面前,曾國荃必須得采取謹慎戰術,優先考慮軍隊的存亡!所以曾國荃別無選擇,只能是選擇讓自軍的努力前功盡棄。
即便如此,在率軍撤離霸州城時,回頭眺望著辛苦拿下后才一天時間就被迫放棄的霸州小城,曾國荃的眼中還是有淚花在閃爍,心中更是有如刀絞,百般滋味雜陳間,眼淚也不知不覺滑落臉頰。
還是沒有任何一支直隸的地方清軍敢當道攔截吳軍,官文從正定派回保定府的佟鑒也帶著本部兵馬老實呆在容城,不敢打什么牽制阻擊吳軍的主意。可是即便這樣,行走在被冰雪覆蓋的華北平原上,吳軍隊伍仍然還是給人一種頹然感覺,上到曾國荃,下到普通士卒,幾乎人人都是垂頭喪氣,到處都是一種沮喪氣氛。
包括素來玩世不恭喜歡嬉皮笑臉的張之洞也是如此,策馬走在曾國荃的身旁,張之洞的神情木然,多次回頭北望,也無數次欲言又止想對曾國荃說話,可是每次都是話到嘴邊,又強行咽回了自己的肚子里。——畢竟,張之洞很清楚曾國荃絕不會采納自己的另一個提議。
還有惡心吳軍將士和曾國荃的事,吳軍來到清河北岸準備南渡時,南岸的保定知縣崔兆飛竟然還派使者來和吳軍聯系,直接了當的告訴曾國荃說他們已經做好了燒糧準備,如果吳軍真敢攻城,那么的火漆,取出信箋展開細看,然而大概看完了吳超越的書信后,曾國荃卻是一下子張大了嘴巴。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后,曾國荃還下意識的一指聶士成信使,怒吼道:“把這個亂黨細作拿下!”
話音剛落,曾國荃的親兵立即撲上,當場把聶士成信使按住,聶士成信使則傻眼喊冤,道:“曾中丞,小的怎么變成亂黨細作了?這那跟那啊?”
“還敢騙本帥?”曾國荃怒喝道:“說,到底是誰派你來的?是官文?還是奕訢?”
“曾中丞,你開什么玩笑?小的怎么可能是官文或者奕訢這些亂黨頭子派來的?小的是聶士成聶將軍的親兵,是聶將軍派小的來的啊!小的有身份腰牌和聶將軍的親筆手令為證啊!”
聶士成信使的聲辯無用,曾國荃仍然堅定認為他是清軍細作,還威脅說他如果不老實交代就要動刑。旁邊的朱洪章和劉連捷等將見了奇怪,都問曾國荃為什么會認定那信使是清軍細作,曾國荃則理直氣壯的說道:“這還用問?你們相不相信鎮南王會用書信要求我們直接去打京城?”
“鎮南王要我們直接去打京城?”朱洪章和劉連捷等湘軍老人個個傻眼,然后馬上個個醒悟,紛紛點頭說道:“錯不了,這個信使絕對是亂黨細作裝扮的,想騙我們去京城送死!”
還好,就在曾國荃親兵動手毒打聶士成信使逼供的時候,張之洞及時趕到,只看得那細作一眼就驚叫道:“劉元?你怎么在這里?”
“張大人,快救我,曾中丞他們誤會我是亂黨細作,快幫我做證!”
“誤會你是亂黨細作?開什么玩笑?九帥,你知不知道,這個劉元不但是聶士成聶將軍的親兵隊副隊長,還是聶將軍夫人的堂弟,劉齊銜劉大人的侄子,是最可靠的我們自己人啊!”
還是在張之洞匆匆說出了聶士成信使的背景身份后,曾國荃的親兵才趕緊住手,曾國荃也傻眼問道:“他是聶士成的小舅子?”
張之洞趕緊點頭確認,曾國荃更加傻眼,然后才趕緊命令親兵給聶士成的舅子松綁,連連致歉道:“小兄弟恕罪,這次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怪老夫誤會,也怪鎮南王的命令太嚇人,讓老夫誤會你是亂黨派來的細作,騙我們直接去打京城白白送死。”
“九帥,鎮南王要我們直接去打京城?”張之洞聽出了曾國荃誤會的原因,也頓時吃了一驚。
曾國荃點頭,這才把差點被自己撕了的吳超越書信交給張之洞和眾人觀看,結果仔細看完了吳超越的親筆書信后,張之洞同樣是目瞪口呆,簡直懷疑自己身在夢中。接著掐了一把大腿證明自己不是做夢后,張之洞也頓時歡呼了起來,“鎮南王英明,高瞻遠矚!運籌于帷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
曾國荃和朱洪章等人驚訝看向張之洞時,張之洞也沒了任何顧忌,朗聲說道:“九帥,說實話,其實從昨天你決定撤退開始,我一直都想勸你改弦易張,放棄南撤直接北上,直接攻打京城!因為我非常懷疑,這次亂黨一直沒急著回師京城,有可能是個空城計!”
“空城計?”曾國荃驚訝問道:“你懷疑北京是座空城,沒什么守軍?”
“沒錯!而且城里就算有點亂黨軍隊,也絕對不會太多!”
張之洞大力點頭,指出道:“亂黨主力集兵正定,既打算防范我們的山西友軍東進,又圖謀利用我們急于接應山西友軍東進的心思,與我們決戰于正定戰場,孤注一擲還兩線作戰,直隸的亂黨軍隊必然是精銳盡出不敢保留,也絕不可能留下太多精銳守衛京城!”
“還有,亂黨還很可能是瞄準了九帥你和鎮南王不敢弄險的心思,知道鎮南王素來用兵謹慎,更知道九帥你用兵更謹慎,所以才在我們使出了調虎離山之計后,故意不肯調動一支軍隊回援京城,相反還從京城抽調軍隊增援天津,營造京城之中守軍充足的假象,虛而虛之讓我們更加不敢窺視京城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