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一戰,雖然參戰的傅振邦和張國梁這兩支清軍隊伍都表現出來了極高的軍事素養,也在真正意義上做到了齊心協力,相濡以沫。然而沒辦法,因為叛徒的出賣被吳軍卑鄙偷襲,不占任何起手優勢,再加上武器裝備的劣勢,清軍最終還是遭到了慘敗,被迫主動棄城撤退。
更慘的是,清軍還連突圍撤退的方向和秩序都被吳軍指揮層提前猜中,見戰斗力比較弱的傅振邦軍都順利撤出了西門,張國梁所部的山東新軍便有些松懈大意,沒做太多防范準備就直接逃出西門,不曾想早就料定了山東新軍會擔任殿后任務的吳軍突然動手,發動伏兵突施強攻,隨后追殺的吳軍李臣典部也一起發力,會同友軍前后夾擊張國梁軍,山東新軍腹背受敵,素質再高也難免手忙腳亂,死傷陡然大增。
重情重義的傅振邦以大局為重,立即回師救援張國梁軍,雖然給張國梁軍緩解了不少的壓力,卻又給了吳軍主力移師增援西門戰場的機會,最后清軍當然是大敗特敗,狼狽北逃,吳軍則窮追猛打,一直追殺到廣平城外才停下腳步,張傅二將僥幸都逃進廣平城暫時容身,然而所部兵馬都是損失慘重,糧草danyao也幾乎丟光。
必須得交代一句,也多虧了是在地勢開闊的華北平原上逃命,處處都有路可走,同時吳軍騎兵主力還沒來得及北上參戰,不然的話,張國梁和傅振邦兩軍即便不被吳軍全殲,損失也絕不會只在四成左右。
距離比較近,身在濟南的駱秉章比滿清朝廷更早收到大名府慘敗的消息,聞知這個噩耗,饒是駱老狐貍再是如何的老奸巨滑,深于城府,也驚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臉色蒼白得如同宣紙。
怕已經年近七旬的駱秉章有什么閃失,幕僚長劉蓉忙上前勸道:“儒齋,勝敗不過兵家常事,大名府再重要也不過是一座府城,丟了就丟了,只要殿臣他們還在,我們就一定還有機會擋住河南的吳賊。”
駱秉章沉默不語,許久后才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懂,大名府城雖然只是一座尋常府城,然而在防范吳賊北寇京城的戰事中,卻是至關重要的戰略支撐點,現在這個戰略支撐點沒了,接下來的戰事我們就被動了。”
“原本我還指望張國梁他們能夠長時間大名府城,如此一來,全靠陸路運糧的河南吳賊必然不敢繞過大名府直接北上,或者直接東寇濟南,袁保恒也可以騰出手來,擔任戰略總預備隊,讓官秀峰可以放心守衛西線,全力抵擋山西吳賊。”
“但是丟了大名府,我們就太被動了。”駱秉章苦澀說道:“現在老夫是既不敢讓袁保恒出兵參戰,又不敢調回張國梁助守濟南,只能是被動挨打,消極防御。河南吳賊卻是可以避實就虛,或東打濟南使我無暇北援,或北取正定接應山西吳賊,處處占盡先手啊。”
“那我們可以讓張國梁和傅振邦聯手擔任戰略預備隊,替代袁保恒軍的作用啊?”劉蓉問道。
駱秉章再度搖頭,苦笑說道:“沒有大名府城牽制河南吳賊的主力,我們的戰略預備隊就起不了任何作用,奔走救援間,只會給吳賊圍點打援或者乘機野外決戰的機會。吳超越和聶士成那兩個逆賊只要不犯傻,就一定會很快派遣他們的騎兵北上參戰,到時候我們戰略預備隊連機動力都趕不上敵人,只會更加的被動挨打。”
劉蓉再無話說,半晌才又勸道:“儒齋,事已至此,懊惱無用,我們只能是趕緊想辦法,應對現在的被動局面。”
駱秉章終于點了點頭,尋思了許久后,駱秉章親自提筆寫了一道密折,建議滿清朝廷集中直隸主力于正定府,全力阻止山西吳軍與河南吳軍會師,與吳軍在正定展開戰略決戰,利用主場的各種優勢全力爭勝。又要滿清朝廷不管發生什么情況,都不能出兵救援濟南,讓自己率領山東清軍獨力抗衡河南吳軍發起的東征,為滿清朝廷分擔壓力,盡自己最后的臣子之責。
除此之外,駱秉章又提醒慈安和慈禧等人,說自己建議的戰略部署雖然有一個漏洞,會給河南吳軍不打濟南和正定,孤軍奔襲京城的機會,然而從吳超越和曾國荃的用兵習慣來看,河南吳軍敢冒這個險的可能微乎其微。
所以,駱秉章認為滿清朝廷完全可以不必擔心這個危險,也料定河南吳軍即便有此動作,也一定只是佯動誘敵,絕不可能付諸實施,滿清朝廷只需不必理會,用兵不喜歡弄險的吳超越和曾國荃,要不了多久就一定會主動撤回北上孤軍。
還是在駱秉章寫完了折子之后,劉蓉才小心翼翼的說道:“儒齋,你這么安排,似乎還有一個破綻,如果我是吳賊主帥,識破了你的用意之后,就一定會全力東進,先取濟南立足,然后再圖謀北取京城。”
駱秉章沉默,許久后才指了指自己沒有一根黑發的皓首白頭,聲音無比苦澀的說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現在正定比濟南重要百倍,吳賊倘若大舉進犯濟南,老夫也只能用我這顆蒼髯白頭,為朝廷爭取個月的時間了。到了那時候,或許蒼天庇佑,大清江山會有好的轉機出現。”
劉蓉流下了眼淚,也直接哭出了聲音……
…………
駱秉章決意犧牲自己為滿清朝廷爭取茍延殘喘時間的折子送到京城時,滿清朝廷里早已是一片雞飛狗跳,驚慌失措的滿清文武官員一日三驚,惶惶不可終日,京城里各種各樣的謠言大行其道,嚇得眾多祖上與漢人結有血仇的滿人旗人早早開始往關外轉移財產,隨時準備跑路逃回通古斯老家。更有無數的官吏兵民迫不及待的打起了投降主意,準備只等吳軍兵臨城下,馬上就屈膝投降,歸順新朝。
最慌亂的還是紫禁城里,火線復出的鬼子六領著眾官吃住都在軍機處,為了收羅炮灰抵御吳軍北上,不惜開出了每組建五百團練賞給一個候補道頭銜的高價。同時又跑到沙俄公使館磕頭作揖,跪求沙俄出動遠東軍隊南下增援。
慈安也被迫提前亮出了咸豐大帝臨終時交代的一道遺詔,決定在形勢危急時放棄京城,帶著兩百多年來在中原搜刮到的奇珍異寶和民脂民膏逃回東北,等待時機再重新入關,奪回大清江山。
必須得交代一句,咸豐大帝這道遺詔本來是用來防范太平軍北伐成功時用的,只是咸豐大帝當時萬萬沒有想到,最終能夠對京城形成致命威脅的,會是漢人中算是比較得他信任的吳超越。
在這樣情況下,駱秉章決定犧牲自己的折子送到京城后,無疑就成了慈安和慈禧的指路明燈,也顧不得駱秉章上的是督撫密折,慈安和慈禧馬上就召集了軍機處眾臣當眾出示,要求鬼子六等人討論駱秉章建議的可行性。
與劉蓉不同,看完了駱秉章這道至公無私的密折后,鬼子六和桂良等軍機大臣無不眉頭大皺,全都擔心駱秉章的分析過于樂觀,滿清朝廷集兵于正定府后,河南吳軍未必不敢乘虛京城。而當慈安和慈禧問起眾人意見時,鬼子六更是直接說道:“兩位皇嫂,駱儒齋的分析雖然有理,然而未免太過弄險。倘若吳超越逆賊或者曾國荃、聶士成等賊識破他的安排,一反常態孤軍北上,那京城必然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