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 挖坑不填（第1頁）

"李云心又?jǐn)[弄了一會兒，將那些紙張?zhí)袅诵┮彩掌鹆耍呸D(zhuǎn)身看他：“是心里不舒服么？”

他抬手比了比：“譬如說——你小子是什么身份，也敢愛慕圣人、從前我們與畫圣同在云山的時候，你還不曉得在哪里。到如今卻堂而皇之地跑到這種地方當(dāng)著我的面說什么愛慕上了圣人——是因為這些事情不爽么？”

蘇生眉頭又皺：“無稽之談。你要清楚——”

但李云心往他這邊踏了一步。鞋底踩在竹制的地板上，啪嗒一聲響，將他的話語打斷了：“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你這蘇生的劫身見到我的時候，曾經(jīng)不止一次同我提起你是我的祖宗。我當(dāng)時未留心，到這時候卻意識到……你的言語之間可是大有‘別瞧你如今這么威風(fēng)、但我可是你的祖宗’這種意思啊……”

蘇生眉頭皺得更緊，隨即笑起來。但瞧著，卻像是怒極反笑：“我豈會因這些心思——”

但話說到這里，卻又被李云心打斷了。

“那么問題來了——你這劫身，說是要體會人世間的愁苦的。那么從你以此身歷劫到如今——已經(jīng)多久了？已經(jīng)渡了多少劫？”

他的話語轉(zhuǎn)變突兀，但也正是他一貫的風(fēng)格。旁人很難跟得上他清奇的腦洞，只好亦步亦趨。蘇生盯著他狐疑地看了一會兒……忽然將眉頭舒展了。

似是也想到了什么。

于是略沉默一陣子，低聲道：“五六年……已經(jīng)體驗過許許多多洶涌而來的愁苦了。”

李云心再向他迫近了一步，認真地盯著他：“你在慶軍營地里的時候同我說，洶洶而來的愁苦將你淹沒，叫你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有一句話想要問你，卻沒有問。但到今天，我倒想要好好問一問了——”

“你從前從有情修到無情，度過許許多多常人難以忍受的漫長枯燥歲月。而后又以圣人的記憶重分出了劫身，專門下凡歷劫來了。這樣的劫身，無論心性、意志，都絕不是常人所能比擬的吧。”

“而要說愁苦……人世間的許多脆弱凡人，生來便父母雙亡，從小受盡虐待。漸長之后終于尋獲一絲溫情，卻轉(zhuǎn)瞬又被奪走。求告無門、走投無路，飽嘗人世間的種種白眼冷漠——這些脆弱凡人經(jīng)歷如此的愁苦仍可守一顆人心不失……”

“你這神通廣大、千古修來的圣人劫身，怎么短短數(shù)年就迷失了呢？”

蘇生便張了張嘴，再說不出話了。

李云心頓了頓了，輕嘆一口氣：“我本也沒細想，料想很多事情你自己應(yīng)該清楚的。但瞧見你剛才失態(tài)的樣子我忽然意識到……或許是身在此山中呢。你可以因為別的事情迷失，也就可以因為這件事迷失——蘇玉宋，你有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

“其實能歷的劫，你早就歷遍了。只是……還剩下些東西，是你在俗世中，永遠也無法體驗到的？”

蘇生此刻喉頭微顫、口中咯咯作響，說不出話來了。像是心中激動難以自持，終于要得到向往已久的東西。

“是……什么？”他低聲道。

李云心平靜地看著他：“你修到圣人無情處的時候，已是人世間的巔峰了。論修為神通，你是此界最強。論權(quán)勢財富，你是此界最盛。你身為圣人，無悲無喜，從來只有凡人敬你如仙人、修士敬你如神尊的份兒，卻斷無你去羨慕、嫉妒他們的道理。”

“之后你以此身入劫，或許有許多情感都可以感同身受。但唯獨一點，你卻是極難體會得到的吧。”

“那便是我剛才說的，妒忌之情吧。妒忌……求不得，也是人世八苦之一。然而這世上能有什么叫你產(chǎn)生如此的情感呢？天下誰人都不配的——你此身雖無神通，但可以借法天地，如今的修行人不過是你的徒子徒孫，共濟會的游魂更難入你的眼。你又擁有前世的記憶，更曉得如今那些權(quán)勢滔天者，在你眼中不過是螻蟻之輩罷了。”

“直到……”李云心笑起來，“發(fā)現(xiàn)這世上有一個人，擁有你從來不知的手段。且他用那手段，竟可以將你的清明意識從悲苦的汪洋中拉出來——且不止一次。”

“而后這人——這個聰明英俊瀟灑又青春無敵的人啊——還愛慕上了曾經(jīng)與你一樣，同為圣人的人。”

“你與她，都擁有圣者的身份。你因為那人愛慕上了畫圣而惱怒，其實你自己都說不清是因為這一點，還是因為……‘自己竟從他的手段中受益、竟成了有求于他人的人’——區(qū)區(qū)小兒竟有如此的本領(lǐng)，而今還妄想躋身我們這尊榮無匹的階級中來——你妒忌我了、忌憚我了，將我當(dāng)成了與你旗鼓相當(dāng)?shù)娜肆耍遣皇牵俊?/p>

蘇生的嘴唇劇烈顫抖起來。

他飛快地眨著眼，直勾勾盯著李云心，喃喃自語：“我……的確……從未想到這一層，我——”

“因為現(xiàn)在這個你，不是真正的你。”李云心嘆了口氣，“真正的那個歷劫的蘇生，即便心中對我生出此種情緒，也會壓抑下來——因為他從前的驕傲與自尊。一切都會被極好地掩飾，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會覺察。而不會像你剛才那樣子，只因我說了愛慕畫圣，就管起閑事來——全是胡攪蠻纏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