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回到現實世界了。
睜開眼睛先看到的是天空。他在野地里有辨日的習慣。之前看到這一片草地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抬頭向天空看了看。那時候日頭還在東邊,是上午。
現在看天空,日頭仍在東邊。甚至當初他看到的一片形似元寶的云,也僅僅是拉長成了一條小船而已。
時間并未過去多久。
陽光刺眼,他立即起身。在手邊摸到了自己的黑刀,手撐地坐起來,卻感到身上一陣酸軟。
等眼睛適應了林中稍微暗淡的光,才看到地上橫七豎八地躺倒了一大片人。于濛在其中,烏蘇和離離也在其中,他的那些手下人都在其中。
多了兩個人。
一人穿灰衣,生得賊眉鼠眼,像是個市井間的爪子。另一人是個白袍的少年。少年生得倒是不壞,眉清目秀。只不過……一說話,就露出兩只大板牙來。
他是在對應決然說話的,并且是笑著說的:“你們這些人倒命大。再晚來些時候,可就化成膿水了。”
應決然看這兩人面善,卻一時記不起在哪里見過。就只緊皺了眉、握著刀:“閣下……何人。方才出了什么事?”
少年撲哧一笑。這一笑,臉上甚至還笑出了紅暈來。
“在下渭水龍王李云心座下,白龍使者兔斯基道人。”然后微微向后一讓,“這位是渭水龍王李云心座下,青龍使者舒克道人——是在下的師兄。你么,我們此前見過。你還記得那兩個道士么?在渭城的巷子里?你身邊還有個老頭子。”(注1)
應決然雖說恢復了清明,但不知為何頭腦還有些麻木。聽這少年的話,想了好一會兒卻也想不分明。少年也就只笑著、盯著他看。
倒是那賊眉鼠眼的男人走上前:“小師弟,莫調笑他了。”
然后對應決然說:“方才發生了什么,你來看。”
他說完側身讓到一邊。應決然這才看到他們身后的東西。
身后有一塊大石。石頭有一人高,模樣熟悉。應決然很快意識,這石頭的輪廓與他此前所見的、寫著“圓珠國”的石碑一模一樣。
只不過這石頭上沒有刻字,倒是因為年久、風吹日曬,變成中空的了。
這中空的大石里還生了一棵樹。樹被石頭蜷著,樹干生得彎彎曲曲。而在這樹木一根橫著的粗樹干上,應決然看到了一張大蛛網。那雪白的蛛網原本織得極密,其上四通八達。形制如同他之前所見到的,那圓珠國的白玉城一般。
只不過眼下蛛網殘破了一半,似是被人撕了。而蛛網上——密密麻麻的、五彩斑斕的小蜘蛛正驚慌地四散奔逃。蛛網正中則有一個包裹著層層蛛絲的卵囊。其中正伏著一只半個巴掌大小的大蜘蛛。這蜘蛛的色彩尤其艷麗,此時不知受了什么傷害,伏在囊上瑟瑟發抖,卻時不時地用兩只前螯朝應決然的方向指,仿佛要對他說些什么。
應決然登時倒退了兩步,想起那潔白的街道、彩衣的女王、彩衣的甲士來。心中一口厭惡煩悶之氣,險些嘔吐出來。
鼠精舒克笑了笑,道:“這彩蛛有毒。成精得道了,毒性更強。先前你們都被彩蛛在脖頸上咬了一口,身子已經不能動了。神智倒被那女妖精擄了去。”
“你再網上看。往那邊看。”
應決然轉頭看他所指的方向。
卻見這草地邊緣有一棵樹。樹木上有蚊蟲嗡嗡飛舞,看不清是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