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有一個小販挎了藤編的筐過來賣干果和蜜餞。于濛便給了她一角碎銀子換了兩小匣。小販千恩萬謝地去了,于濛就打開小匣,捻了一塊小小的柿餅。
柿餅上有一層白霜,他盯著白霜看了看,露出全然不符合他圣人身份的疑惑,沒有往嘴里送。
李云心略想了想,意識到……
從前應該是烏蘇和離離給他弄這些吃的。兩個小姑娘也當然會將柿餅上的白霜擦掉。
他就在心里低嘆了一口氣:“這個東西,是葡萄糖和果糖的凝結物。吃吧。”
于濛看看他,又看看柿餅。略一猶豫,送進嘴里了。嚼一會兒,說:“還是擦了好。”
李云心聳聳肩:“嘖。大少爺。”
然后忽然問:“雞蛋是什么顏色的?”
于濛微微皺眉:“問這個做什么?不是白色么?”
“軟軟的,白白的?”
于濛想了一會兒:“難道還有硬的么?”
“哦。”李云心歪了歪頭,“您繼續。”
于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把匣子里的柿餅撥去一邊。又撿了一枚剝好的南瓜子送進嘴里,道:“修到了太上忘情,其實就是可以飛升的了。我從前以為飛升這回事是——修為到了,忽然心念一動,便可以直升天人界。”
“但后來我修到了太上忘情,卻發現這件事并不是你想要走,就走得了的。更像是……得等一等。”于濛瞇起眼睛,“等天上仙班有缺。等天人召喚,你又修到太上忘情了,便可以飛升了。”
說到這里停下來,又低頭去扒拉匣子里的干果蜜餞。李云心聽得心里急,卻不好催。只好微微皺眉斜了眼看他,后悔剛才自己沒有也買一匣子。
于濛找尋了一氣,嘆一口氣。將匣子合上,隨手丟在一邊。又往手里哈了一口白氣,才繼續說道:“我足足等了一百二十年——期間我一直以為是自己的修行出了問題,反復思量。但思量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晚上——”
“我在云山上打坐,忽然覺得自己墜入了云霧里。那種感覺……就好比你從這天地之間剝離了,去往了另一個世界。而后便有一個人問我,你可準備好,羽化登仙了么?”
“我念頭一轉,就曉得絕不會是凡人、或者修士。這世間哪里還有人,能叫我在無知無覺的時候墜入那種的情景里呢。我那時候已是太上忘情的境界。遇到了這事,倒是心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只道,我已準備好了。”
“然后就聽到那聲音對我說,那么,就來吧。”于濛停頓了很久,“然后就是渡劫。”
“渡劫自然是很難的。并不只限于硬接天雷,還有種種天界的罡風。我也是知道那時候才曉得為何不能是‘修士念頭一動’,就可以渡劫。”
“因為倘若我在云山渡劫的話……圣人修為以下,全部都要在一瞬間死光。劫雷和劫風的可怕,你是完全想象不到的——即便我那太上忘情的境界、修行了一千六百多年……也只撐了一刻鐘罷了。”
李云心想了想:“失敗了?”
“失敗了。”
“但不是天人引渡你的么?”李云心吃驚地問,“這種事也能失敗?”
于濛露笑了笑。他微微搖頭,一邊伸出手去一邊說:“所以那同我說話的天人也很奇怪……”
說到這里往旁邊看了一眼——然后才把伸出去的手放下了。輕出一口氣,繼續道:“天人也很奇怪。然后……似乎是那接引我的天人因為我渡劫不成,也遭了劫雷和劫風。這下子,我沒有飛升去天人界,那天人倒是墜落到咱們世俗界來了。你想一想看,那天人是誰呢?”
“你腦袋里那沈老?”
“是了。是那沈老。然后我的修為神通就全沒了。那天人說他飛升成為天人之前,世俗之間的名字叫沈幕。這沈幕……因著我渡劫失敗,同我的神魂熔到一起去了,難以分離。”
“我渡劫時并不在云山。因而經了這么一遭,本是打算回劍宗、回云山重修的。可就是在那時候,那沈幕告訴了我……共濟會這個東西。”
李云心立時豎起了耳朵,聚精會神地聽。同時往四周掃了一圈。
剛才賣于濛干果蜜餞那小販往別處轉了一圈去,似乎沒賣出什么玩意兒,就又轉了回來——似是想問問這位豪客還需不需要點兒別的。但李云心立時沖他遠遠地一瞪眼:“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