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了一通不痛不癢的告罪之言,尋英拿著紙施施然地離開皇宮。
他的敷衍或許不算明顯,但象尋星是沒看出他有多恭敬的,她眉頭緊鎖,看著尋英離開的背影,下彎的嘴角顯示主人的不虞。
她是平民出身,尚且不如寒門,對世家沒抱好感,甚至可以說是厭惡。
活在底層的時候,這些貴人可沒把她們當人看,雖然她也恨拋棄自己的父母,但她同樣也可憐他們,可憐他們?nèi)粘鲋熬透苫睿钡皆律蠘渖也呕貋恚幢氵@樣,也養(yǎng)不起兩個孩子,也從來沒有笑容和輕松,更沒有尊嚴。
但村子里的人,連小小的里正都不敢得罪,更別提反抗貴人了。
生活在底層的人,是螻蟻,微末到隨便一粒灰塵就能席卷他們的生命,沒有人會惋惜。
冼行璋盯著自己的小女官,小女官不知從尋英聯(lián)想到什么,渾身慢慢涌上灰暗的氣息,像被雨淋shi的流浪狗,縮在角落里孤獨又自卑地嗚咽,實在是可憐極了,讓人忍不住憐愛。
她示意好喜不要提醒,悄然起身,走到象尋星身旁溫聲詢問。
“怎么了?”輕柔的嗓音把象尋星的思緒一把拉回,她驚覺自己在御前走神,還被陛下看見,實在是太失禮了。
象尋星懊悔地垂下頭,低聲開口:“陛下,臣……”跟在冼行璋身邊這么久了,她知道對方不喜虛與委蛇的交談,不喜人撒謊,同樣不喜她們動不動的告罪。
冼行璋見她遲疑,無奈,抬手輕拍過小女官的肩膀,止住對方的話頭。
象尋星剛剛的模樣,簡直像被主人抓到搗亂現(xiàn)場的小狗,心虛里帶著討好。
比起像池鉞這樣被嚴格訓練過的女官,和像羊夏等世家出身的女官,象尋星別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zhì),像是泥土里發(fā)芽的青草,因為貼近大地,所以格外真誠和堅毅。
冼行璋其實比她們想的要更無害一點,只是她必須時刻表現(xiàn)的深不可測和難以捉摸,這是她必要的偽裝。
只是這種偽裝,總是讓她身邊的人在不夠了解她時感到緊張。
哎,有得必有失嘛。
被冼行璋三言兩語打發(fā)走的象尋星:陛下今日還是那么可親,嘿嘿。
距離上一次來扶理宮已經(jīng)四日了,也是時候檢查一次。
有冼行璋的命令,齊孟特地撥給象尋星四個近衛(wèi),以保護她進出皇宮,在外做事時安全有保障。
象尋星沒有坐牛車,選擇直接穿過西坊市的聽松巷,再沿長樂街直走。
這路相當于直走到扶理宮,只是聽松巷靠近西坊最大的市集,車馬難以通行,而且來往人流太大,人多眼雜,容易被有心之人靠近,所以若是冼行璋在,她是絕不會選擇這么走的。
晨光初透,象尋星換了身素色綢緞裙踞,袖中暗藏一枚楠木令牌,上面嵌著藍色的瑪瑙,這種顏色的瑪瑙只有宮里有,這是扶理宮的通行憑證。
聽松巷。
巷口蒸騰著早食的霧氣,個穿著褐色麻布短衫的漢子蹲在河邊,早食攤只有兩張桌子,著急上工的漢子也不嫌棄,干脆坐在河邊用早食。
漢子就著米湯啃粟米餅子,足有兩指厚,一個巴掌大小,這算頂飽的吃食,不然你看看那邊,那些年少的男娃子,才十來歲的年紀,沒什么活計做的,吃的都是粟團,只有不到半個手掌大,顏色也暗。
漢子用胳膊肘頂了下左側(cè)的工友,忙咽下米湯:“聽說了嗎,巷子最南那家,就是劉寡婦噯,把她家娃子送到那個什么,什么理宮去了。
”右邊埋頭苦吃的工友耳朵一動,趕忙插話,“哎哎哎,我知道我知道。
”“我婆娘還說呢,真是活不起了沒辦法吧,說是上學堂去,我看就是賣給貴人們了,不然這個什么宮以前怎么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