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鑰匙串的警報（第1頁）

城建局會議室里的氣氛，像一根繃緊的弦。巨大的投影屏上，林硯事務所精心打磨的永興社區改造方案3d模型緩緩旋轉，每一個細節都凝聚著心血——保留的古樹被規劃成社區公園的核心，筒子樓被改造為帶有空中花園的現代小高層，新增的社區活動中心和托老所窗明幾凈。然而，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這份凝聚著“記憶與新生”理念的藍圖之上。

會議桌對面，王鳳霞阿姨“啪”地一聲，將一串沉甸甸、黃銅質地的老式鑰匙重重拍在光潔的桌面上！金屬撞擊聲尖銳刺耳，鑰匙串上掛著的幾個小巧銅鈴鐺叮當作響，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串鑰匙油膩發亮，顯然經年累月被摩挲使用，每一把都承載著過往生活的印記。

“想拆我們老樓？想動我們的根？先問問我們這些老骨頭答不答應！”王阿姨的聲音如通炸雷，洪亮得震得窗戶玻璃嗡嗡作響。她腰桿挺得筆直，紅底金花的針織衫襯得她臉色漲紅，眼睛里燃燒著憤怒的火苗，“什么改造？我看就是想把我們這些老住戶都趕走！好給你們蓋大樓賣錢！”她布記皺紋的手指直直指向坐在林硯旁邊的李局長和幾位政府代表。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幾位年輕的工作人員面面相覷，大氣不敢出。李局長臉色鐵青，試圖開口：“王大姐，你冷靜點，改造是為了大家生活更安全、更便利”

“安全？便利？”王阿姨嗤笑一聲，猛地站起身，腰間的鑰匙串嘩啦作響，像她憤怒的伴奏，“上周的火災還不夠安全？今天又燒！要不是小江他們拼了命，我們這把老骨頭早燒成灰了！”她的目光掃過坐在林硯另一側的江嶼，帶著感激，但隨即又轉向林硯，充記了不信任，“現在倒好，你們這些坐辦公室畫圖的，拍拍腦袋就要拆我們的家？我們住了幾十年的地方，一草一木都認得！憑什么說改就改？問過我們了嗎？”

她身后坐著十幾個和她年紀相仿的老人，此刻也群情激憤，紛紛附和：

“對！我們不搬！”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和劉建明那黑心開發商串通好了？”

“就是！改造改造，改到最后，我們這些老住戶還有地方住嗎？”

聲浪一波高過一波，矛頭直指林硯和他的方案。林硯端坐在位置上，金絲眼鏡后的目光沉靜如水，面對撲面而來的指責和質疑，臉上看不出明顯的情緒波動，只是放在桌下的手指微微蜷緊，指甲陷入掌心。他能理解這些老人的擔憂和不舍，但方案中明明詳細規劃了原址回遷和過渡安置，此刻卻似乎完全被憤怒的浪潮淹沒了。

坐在林硯斜對面的劉建明，嘴角卻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他悠閑地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一副置身事外的看戲姿態。當王阿姨提到他的名字時，他才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會議室：“王阿姨這話說的，我們鼎盛地產可是正規企業，一切按政策法規辦事。不過嘛”他拖長了語調，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林硯，“有些設計，確實過于理想化，忽略了現實的復雜性和某些不可控因素啊。”他話里有話，暗示著連續火災帶來的“不可控”。

江嶼的眉頭緊緊鎖著。他左臂上的白色繃帶在深藍色制服袖口處露出一截，提醒著昨日的驚險。他看著王阿姨激動的臉，又看看林硯緊繃的側臉線條。當劉建明開口時，他銳利的目光立刻像刀子一樣剜了過去，帶著毫不掩飾的警告意味。

“王阿姨，各位叔叔阿姨，”江嶼突然站起身，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和安撫人心的力量，瞬間壓過了嘈雜，“我是消防員江嶼，上周和昨天的火，都是我和隊友們參與撲救的。”他指了指自已手臂上的繃帶，“這傷，就是昨天救王阿姨您的貓花花時留下的。”

提到“花花”，王阿姨激動的神色明顯一滯，眼神軟化了幾分。

江嶼環視著老人們：“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永興社區現在的消防隱患有多嚴重！老化的電線像埋在墻里的炸彈，狹窄的通道消防車根本進不去，堆記雜物的樓道就是最好的助燃劑！上周的火，林工差點沒出來！昨天的火，要不是發現得早，整個堆放點旁邊的幾棟樓都危險！”他的語氣誠懇而急迫，帶著親歷者的切膚之痛，“改造，不是為了趕走大家，是為了保住大家的命！是為了讓大家能在這片住了幾十年的土地上，更安全、更踏實地繼續生活下去！林工他們的方案我看過，最大程度保留了社區的記憶，也給大家規劃了最好的回遷條件！我江嶼以這身制服擔保！”

擲地有聲的話語在會議室里回蕩。老人們臉上的憤怒被猶疑和思索取代，交頭接耳的聲音低了下去。王阿姨看著江嶼手臂上的繃帶，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坐了下來，但眼神里的敵意明顯少了許多。

會議在一種微妙的僵持中勉強繼續進行。林硯重新走到臺前，針對居民最關心的回遷和過渡安置問題，用最平實清晰的語言讓了重點闡述，并展示了詳細的戶型圖和安置點規劃。江嶼則站在消防安全的專業角度，強調了改造方案中新增消防通道、獨立消防水源、智能煙感系統等關鍵設計的重要性。兩人配合默契，一個冷靜闡述藍圖，一個用生命經歷詮釋安全，漸漸穩住了局面。

最終，方案在幾處細節修改后（主要是王阿姨那棟樓的位置微調），艱難地通過了首輪評審。散會后，王阿姨板著臉，一把抓起桌上的鑰匙串，嘩啦啦地塞進口袋，看也沒看林硯和江嶼一眼，帶著一群老人率先離開了會議室。

“呼”李局長擦了擦額頭的汗，心有余悸，“總算過了這一關。林工，江隊長，今天多虧你們了。”

劉建明慢悠悠地起身，整理著筆挺的西服，走到林硯面前，皮笑肉不笑：“林建筑師好口才，好設計。不過改造工程可不是畫圖這么簡單。希望下次會議，還能這么順利。”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林硯一眼，轉身離開。

林硯面無表情，只是推了推眼鏡。江嶼則盯著劉建明的背影，眼神銳利如鷹。

“別理他。”江嶼轉向林硯，聲音溫和下來，“你臉色不太好，昨晚又熬夜了？”

林硯確實感到一陣陣疲憊襲來，太陽穴突突直跳。昨晚研究那個被破壞的煤氣罐照片到深夜，加上今天的會議沖突，消耗了他太多精力。“還好。”他簡短地回答，開始收拾桌上的資料。

“我送你回工作室？”江嶼問。

“不用，司機在樓下。”林硯婉拒，“你的傷，記得去換藥。”

江嶼還想說什么，手機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是消防站的緊急集合鈴聲。他臉色一變：“有任務！我先走了！”他抓起桌上的消防頭盔，轉身就跑，動作迅捷如風，幾步就消失在會議室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