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帶著雨后特有的澄澈,穿透建筑設計事務所頂樓模型室巨大的落地窗,將昨夜風雨肆虐的痕跡溫柔地抹去。地板上碎裂的玻璃碴和散落的微型建筑構件已被清理干凈,只留下幾處細微的劃痕證明著那場黑暗中的混亂。微縮的城市模型在陽光下靜靜矗立,永興社區那片區域被特意標注出來,等待著新生。
林硯坐在自已寬大的辦公桌后,手里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黑咖啡。陽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冷的輪廓,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專注地停留在攤開的永興社區改造圖紙上。然而,只有他自已知道,這份專注是刻意維持的表象。指尖無意識地在圖紙邊緣摩挲,思緒卻不受控制地飄回昨夜——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冰冷的地板,碎裂的玻璃,以及…那盞驟然亮起的、帶著暖黃光暈的露營燈。
還有那只覆在他手背上,帶著薄繭、傳遞著滾燙暖意和不容置疑力量的手掌。
咖啡杯沿碰到嘴唇,微苦的液l滑入喉嚨,卻無法壓下心底那絲陌生的、如通羽毛搔刮般的悸動。他下意識地抬眼,目光掠過辦公室一角。那里,一件深藍色的消防作訓外套被仔細地疊好,放在一張空椅子上。那是江嶼留下的,昨夜裹在他身上、驅散寒意的外套。上面似乎還殘留著雨水、陽光和一種獨屬于那個人的、蓬勃生命力的氣息。
“叩叩叩。”
輕快的敲門聲響起。
“進。”林硯收回目光,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冷靜。
周小琪探進腦袋,臉上帶著賊兮兮的笑容:“林工,早!昨晚…‘停電’停得還好吧?”
她特意加重了“停電”兩個字,眼神瞟向那張放著外套的椅子,意思不言而喻。
林硯面無表情地推了推眼鏡:“圖紙b區的消防通道標注有點模糊,重新核對一下尺寸。”
小琪臉上的促狹瞬間垮掉,癟癟嘴:“哦…知道啦。”
她關上門前,又忍不住小聲嘀咕,“江隊長人挺好的,冒著那么大雨來‘救電’…”
門關上了。林硯端起咖啡杯,指尖感受到杯壁的溫度,昨夜江嶼遞來姜糖水時,指尖不經意的觸碰帶來的細微戰栗感,仿佛還停留在皮膚上。他煩躁地放下杯子,強迫自已將注意力集中在圖紙復雜的線條和數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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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醫院的走廊彌漫著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氣息。葉深穿著熨燙平整的白大褂,坐在診室里,銀邊眼鏡后的目光平靜無波,落在剛剛拆開繃帶的江嶼左臂上。
三道貓爪留下的傷痕邊緣還有些微紅,但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深色痂,不再有滲血的跡象。葉深修長的手指帶著醫用手套特有的微涼觸感,仔細按壓檢查著傷口周圍的皮膚。
“恢復得還可以。”葉深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痂皮別摳,等自然脫落。這幾天訓練注意點,別再撕裂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拿出新的敷料準備更換。
江嶼靠在治療椅上,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放心葉醫生,我皮實著呢。”他的目光卻時不時瞟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墻壁看到幾條街外的建筑設計事務所。
葉深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抬眼,目光透過鏡片精準地落在江嶼略顯心不在焉的臉上:“皮實?所以就可以不顧危險,雨夜爬樓撬窗?”他的語氣平淡,卻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直接切中要害。
江嶼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撓了撓頭:“那不是…情況緊急嘛。林工他…”他頓了頓,似乎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林硯當時的狀態,“…很怕黑,很怕封閉空間。我要是去晚了,他一個人困在那種地方…”
他沒說下去,但眼中流露出的后怕和心疼卻無比真實。
葉深沒有接話,只是沉默地、熟練地為江嶼清理傷口邊緣,貼上新的敷料。他的動作精準、利落,帶著一種冰冷的、不近人情的專業感。診室里只有敷料撕開和剪刀剪斷繃帶的細微聲響。
就在江嶼以為葉深不會再開口時,他卻突然問道:“他告訴你的?關于怕黑和封閉空間的事?”
江嶼點點頭:“嗯,昨晚在模型室,他提了一點…小時侯在孤兒院,被關在失火的儲藏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