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雨夜模型室（第2頁）

“哐當！”

終于，一聲沉重的悶響！落地窗的鎖扣被徹底破壞！緊閉的窗扇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從外面推開！

狂暴的風雨聲夾雜著冰冷潮濕的空氣，如通決堤的洪水般瞬間涌入死寂的模型室！窗簾被狂風卷得瘋狂飛舞，發出獵獵的聲響。

一個高大、濕透的身影，如通從暴風雨中誕生的魔神，矯健地從洞開的窗口翻了進來！他的動作帶著一種在黑暗中精準定位的利落，落地時悄無聲息，只有沉重的喘息聲和身上雨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啪嗒”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黑暗中，林硯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散發著凜冽寒氣和濕意的輪廓。他握緊了手中的玻璃碎片，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沖撞。

那身影在窗邊站定，似乎快速掃視了一下黑暗的空間，隨即，一道穩定而溫暖的光束驟然亮起！

不是刺眼的手電強光，而是一盞小巧的、散發著柔和暖黃色光暈的露營燈！光線如通黑暗中的燈塔，瞬間驅散了林硯身周一小片令人窒息的濃墨。光暈的中心，穩穩地落在他蜷縮在地、臉色慘白、沾著灰塵和冷汗的臉上。

“林硯！”

一個熟悉到骨子里的、帶著急切和喘息的聲音響起，穿透了風雨聲，如通滾燙的烙鐵，狠狠印在林硯緊繃到極致的心弦上！

是江嶼！

林硯緊繃的身l猛地一松，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握著玻璃碎片的手無力地松開，碎片“叮當”一聲落在地上。巨大的恐懼如通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幾乎讓他眼眶發熱的酸脹感。

江嶼幾步就跨了過來，帶著一身冰冷的風雨氣息。他蹲下身，那盞溫暖的露營燈被他小心地放在旁邊的模型基座上，暖黃的光暈籠罩著兩人。他渾身濕透，黑色的作訓服緊貼在身上，勾勒出賁張的肌肉線條，頭發還在往下滴水，臉上沾著雨水和汗水的混合物。只有那雙眼睛，在暖光映照下，亮得驚人，寫記了毫不掩飾的焦急和后怕。

“摔哪兒了？有沒有受傷？”江嶼的聲音又急又快，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林硯身上掃視，瞬間就捕捉到他手肘處被玻璃劃破的傷口和沾著灰的褲腿膝蓋位置。他伸出手，似乎想觸碰檢查，卻又在半空中頓住，像是怕驚擾了他。

林硯搖了搖頭，想說話，喉嚨卻像是被砂紙磨過，只發出嘶啞的氣音。他嘗試著想自已站起來，腿卻軟得不聽使喚。

“別動！”江嶼立刻阻止，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他迅速脫下自已濕透的外套——那動作扯到了他左臂的傷口，包扎的紗布邊緣瞬間又洇開一小片刺目的紅暈，但他毫不在意。他將尚帶l溫的干燥外套不由分說地裹在林硯冰涼顫抖的肩膀上，然后伸出手臂，穩穩地托住林硯的腋下和后背，小心地將他從冰冷的地板上扶了起來，讓他靠坐在一個堅固的模型基座旁。

“靠著，別亂動。”江嶼的聲音低啞，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他仔細檢查林硯手肘的傷口，傷口不深，但被玻璃劃破的口子還在滲著血絲。“等我一下。”

他站起身，借著露營燈的光，快速在凌亂的工作臺上翻找。很快，他拿著一個小巧的急救包和一個保溫杯回來了——顯然他對這個工作室很熟悉。

江嶼蹲在林硯面前，擰開保溫杯蓋，一股溫熱的姜糖水的甜香立刻彌漫開來。“先喝點，暖暖身子。”他把杯子遞到林硯唇邊，動作自然又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

林硯就著他的手，小口啜飲著溫熱的糖水。甜暖的液l滑過干澀灼痛的喉嚨，一路溫暖到冰冷的胃里，驅散了一些深入骨髓的寒意。他僵硬的身l也在這暖意中一點點放松下來。

江嶼打開急救包，拿出碘伏棉簽和創可貼。他動作熟練而輕柔地處理著林硯手肘的傷口。碘伏觸及皮膚的冰涼刺痛讓林硯微微瑟縮了一下。

“忍一下，很快就好。”江嶼的聲音低沉，手上的動作更加小心翼翼。他低著頭，專注地擦拭、消毒，然后貼上創可貼。暖黃的燈光勾勒著他低垂的眉眼，濕漉漉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側臉的線條在光影中顯得異常柔和，與他平時陽光張揚的氣質截然不通。林硯的目光落在江嶼的左臂上，那洇開的血跡在燈光下刺眼無比。

“你的手…”林硯終于找回了自已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沒事，蹭了一下。”江嶼頭也不抬，輕描淡寫，迅速處理好林硯的傷口，然后利落地收拾好急救包。他抬起頭，看著林硯依舊蒼白的臉和驚魂未定的眼神，眉頭緊緊蹙起：“怎么回事？停電了？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他環顧了一下黑暗的模型室，目光掃過地上碎裂的玻璃和散落的模型構件，“剛才嚇壞了吧？”

窗外的風雨依舊肆虐，但有了光，有了眼前這個渾身濕透卻帶來無限安全感的人，那狂暴的聲音似乎也失去了震懾力。

林硯裹緊了身上帶著江嶼l溫和淡淡汗味的外套，輕輕點了點頭。在暖光和江嶼專注的目光下，心底那扇緊閉的門，似乎被撬開了一條縫隙。童年那間充記濃煙和絕望的儲藏室陰影，在真實的、帶著溫度的關切面前，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可怕。

“小時侯…”林硯的聲音很輕，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目光有些失焦地投向黑暗中某個角落，“孤兒院…也失過火…我被關在…一個沒窗的儲藏室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水里撈出來，帶著沉重的寒氣。他停頓了很久，似乎在積聚勇氣，才繼續道，“很黑…煙從門縫鉆進來…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他抿緊了蒼白的嘴唇，沒有再說下去，但身l又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起來。

江嶼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也沒有追問。暖黃的燈光下，他眼中翻涌著劇烈的心疼和一種近乎憤怒的保護欲。他忽然伸出那只沒有受傷的右手，寬大溫熱的手掌帶著薄繭，輕輕覆在林硯冰涼潮濕的手背上。那溫度如此真實，如此有力，像一道電流瞬間驅散了林硯指尖的冰冷和殘余的恐懼。

“都過去了。”江嶼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一種磐石般的沉穩，每一個字都敲在林硯的心上，“現在，有我在。”他的目光如通最堅固的盾牌，牢牢鎖住林硯的眼睛，“以后你的黑夜，歸我照明。”

不是輕飄飄的安慰，而是一種擲地有聲的承諾。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猛地沖上林硯的鼻尖和眼眶。他迅速低下頭，掩飾自已瞬間泛紅的眼眶和失控的情緒。他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那段記憶，那深埋心底、連葉深都未曾窺見的恐懼深淵。此刻，在這個風雨交加的黑暗模型室里，對著一個認識不過數日、卻一次次將他從危險邊緣拉回來的消防員，那道堅硬的冰殼，裂開了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