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宴深的真情,對他這個老者失去兒子兒媳痛苦心情的理解,以及她無數次表達歉意與愧疚的舉動,甚至默不作聲的繼承云鳶年輕時的義工事業,以她的名義捐款、做慈善,這些他都看在眼里,這些又何嘗不是她對楚家的彌補呢?
其實這一個多月,他也想了很多,他在想,他是不是對宋詩妍太苛刻了,畢竟當年情況危機,救下一個年幼的孩子是云鳶一貫的善良抉擇。發生這樣慘烈的意外誰也無法預料,更何況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呢?
她只是僥幸活了下來,并不是像她舅舅榮文曄一般犯了十惡不赦的罪,這些年她時常到工廠祭奠,也一直活在感激與愧疚之中,二十年的痛苦,是不是已經贖完了罪。
他是不是不該繼續苛責,更不該瞞著孫兒讓她離開,毀掉孫兒的姻緣。
其實這二十年來宴深一直不知道內情,他們兩個完全可以瞞著他一輩子,只要孫兒不知道緣由,就不會感到痛苦,既然不會痛苦,那么放任宴深和她在一起是不是也未嘗不可?
畢竟自從她離開后,宴深就一直消沉,他眼看著孫子本就精瘦的身軀迅速掉了十幾斤肉、每日借酒澆愁,全然不似當初那個要將女友介紹給他時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仿佛被人抽走了魂,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這個做爺爺的如何能不心疼,尤其是看到孫兒在演唱會上潸然淚下,他就越發覺得如果宋詩妍能讓宴深快樂、幸福,他可以選擇退讓。
宴深是無辜的,如果失去女友會讓他痛苦,他愿意成全他的心愿。
“宋小姐,也許你可以留”
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這次通話,楚宴深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阿妍!開門!開門!”
宋詩妍不敢讓楚宴深知道她跟楚爺爺聯系的事情,嚇得匆忙和楚爺爺說道:“抱歉,我日后再聯系您。”
聽著孫子明顯喝醉的語氣從電話那頭傳來,以及被匆忙掛斷的電話忙音,楚爺爺越發覺得,既然宴深已經愛到失去自我、無法自拔,那么為了唯一的孫子能夠獲得幸福,他可以選擇退讓,成全這一對兒愛侶。
宋詩妍緩緩走到門邊,故意冷聲回道:“夜深了,你回去吧!”
楚宴深卻似被人拋棄一般,固執的鬧著要進去,語氣極輕:“我醉了,阿妍,我胃里難受”
似乎為了印證自己所言非虛,楚宴深扶著老舊的門框俯身干嘔,因為空腹喝了許多酒,此刻他的胃里翻江倒海,酒意上頭讓他雙頰緋紅,稍稍緩過來后,他踉蹌著再次走到門邊,鍥而不舍的敲門:“阿妍,開開門吧,求你”
夜里的山風又冷又急,楚宴深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襯衫,山風將順著他的領口鉆進去,再加上他晚上灌了一肚子冷酒,此刻身體開始不住打顫,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抖:“阿妍,讓我見見你。就算是分手,也該給我一個當面說話的機會。”
楚宴深等了許久,屋內的宋詩妍始終沒有出聲,似乎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他漸漸有些心灰意冷,不再敲門,而是坐在房門口的竹凳上,倚靠在小靠背上,望著遠方層巒疊嶂,暗影重重。
宋詩妍聽見屋外沒了動靜,焦急的給程讓連發好幾條消息,讓程讓將楚宴深接回去照顧。
可程讓回消息說他們訂的賓館在鎮上,現在已經睡下了,托宋詩妍好好照顧楚宴深。之后無論宋詩妍再怎么發消息催促,他都不再回復。
山風刺骨,楚宴深雙手抱xiong才勉強暖和些,凍得時間久了,他覺得頭痛加劇,開始急切的咳嗽。
宋詩妍原想拜托黎子荀來接宴深到他房間湊合一宿,可一想到他們劇組里人多眼雜,且今天她為了證明自己已經移情別戀在車上抱了黎子荀,若真讓喝醉的宴深過去,他見了黎子荀定會鬧事,若兩個藝人爆發沖突,明天新聞可就有的寫了。
掀開窗簾,宋詩妍順著玻璃窗望向門外,見楚宴深依舊執著的守在門外,高大的身軀縮在一把矮竹椅上,穿著單薄襯衫瑟縮著,耳朵都凍紅了。她看了眼手機,見此刻室外溫度才5°,若真的任由他在門外凍上一晚,必定會大病一場。
楚宴深酒意上頭,此刻又冷又累,可腦子卻被冷風吹得越來越清醒。當他聽到身后“吱呀”一聲木門開合聲,便知阿妍還是不忍心看他受凍,緩緩閉上了眼睛。
宋詩妍站在門邊,猶豫著要不要上前,靜靜觀察了約一分鐘,楚宴深卻沒有半點動靜,她才意識到他可能凍昏或者醉暈過去了,焦急的小跑過去上前察看。
待她跑到楚宴深身邊,才發現他面頰緋紅,嘴唇凍得煞白,宋詩妍不敢再耽擱,抬手摸了摸他的臉,觸手冰涼,更是讓她不知所措,干脆抽出他環xiong的手臂搭在肩膀上,艱難的扛著他朝屋內走去。
得逞后的楚宴深悄悄睜開雙眼,見女友咬牙撐著他大半重量,踉蹌著將他往屋里帶,勾起唇角,心中得意。阿妍向來口冷心熱,見不得旁人受罪。如今肯收容他,說明她對他也并非如口中說的那般冷酷無情。
宋詩妍使盡全身力氣才將楚宴深扛進了屋,扔在她冷硬的木板床上。
村里條件差,她來到這里后,一直住在學校后院的教師宿舍里。這宿舍已經有幾十年了,屋頂上的墻皮脫落露出紅磚內里,降溫后年久失修的屋子有些漏風,才十一月的天就得蓋兩層厚被才能勉強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