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躺在他懷里卻并不閉眼,一直仰著頭看他,看了一會兒,袁祈問:“你是不是睡不著,要不然我給你講個助眠的睡前故事?”
“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和小和尚,老和尚給小和尚講故事,講的是,從前有座山……”
他這沒完沒了的故事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爸爸。”李明突然打斷,慢吞吞說:“我知道我的頭再也找不回來的時候,我的腦子里有另一個我說話。”
袁祈眉頭細微皺起,明靈是文物的“思想”,他看到的案例中并沒有其他東西能夠左右的先例。
李明繼續道:“他說我可以反抗,你找不回我的頭,我應該把你們都殺了。”
袁祈拍撫的動作未停,想了想只能勉強歸咎于是那是那尊“河梨帝母像”的聲音。
“但我不想讓你為難。”李明仰頭認真看著袁祈眼睛:“你答應陪我去公園玩的時候,我就決定了。”
他聲音不大卻很堅定:“爸爸,我不要身體了,也不要頭了,我想,我想消失。”
他想達成袁祈的目的,對這個世界上唯一認真回應過他“爸爸”這個稱呼的人,好一點。
袁祈眉頭蹙緊,這些話讓他想起先前在客廳那幕。李明的這份“犧牲式zisha”讓他xiong口涌出無法形容的沉重情緒,并不是感動或者難過。
陌生的感覺讓袁祈差點條件反射的用笑容去壓,但理智上的道德感又知道自己不該。
他的表情就這樣卡在一個十分微妙的狀態,沉默半晌,說:“謝謝。”
李明搖了搖頭,把被子拉到脖頸,又往他的方向縮了縮,隨即安穩閉上眼睛。
“爸爸。”他說:“謝謝你。”
此刻他就像是正常孩子一樣,在親人擁抱下帶著安詳笑意沉入夢鄉。
“睡吧,寶貝。”袁祈低頭在他額頭落下輕柔一吻。
夢里他將不再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他會有個幸福美滿的家。
紀寧站在里屋門口,看著李明的五官開始模糊,輪廓逐漸變成灰色,像是一灘即將融化的冰緩慢散去……
明靈因執念而生,不可能動搖自己的生之根本。
李明年齡還小,思想混沌,或許有什么別的東西干擾,讓他自己都沒發現。
自始至終,他想要的不過是一場圓滿的幻境罷了。
四周的帳逐漸褪下,露出原本的斑駁墻壁,灰蒙蒙人影魂兒似得靜靜立在窗邊,被月光穿透。
人影的頭上有兩張臉,一張兇惡一張慈悲,浮在表面那層淡薄顏色像石窟里那些年久發黑的石頭。
黑影兩張臉四只眼睛同時望向袁祈方向,發出重疊的一聲嘆氣,像將死之人彌留的最后那口氣,中間隔著層什么,傳到耳中又輕又飄。
帳消失,床已經不見了,李明執念散去。
袁祈看見這東西的樣子,約摸能猜到這是文物本體,緩慢往紀寧身邊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