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司徒十七來尋我談事,我便知道他與玉洲有些約定,想必司徒酩之死,多半是玉洲所為。
昨夜去看了司徒家老爺子,他壽元撐不過三日,云河宗內部爭斗愈演愈烈,若是損了槐山修真界氣數,咱家舉兵東返大計又不知要延后多久,此事拖不得。”
陶方隱漸漸靜默,良久后,嘆了一口氣,“你做的對,成大事者,自需忍常人所不能忍,我一生諸般錯事都由直率狂狷鑄就,若當年早些警覺,少鄙舊門同道,咱家根底還能再翻幾番,可惜萬事回不得頭,只能向前看了。”
做什么事都要明白第一目標是什么,有了主次,就有了輕重,有了輕重就可以依次解決。
成事,一要看天地允不允許,二要看自己實力允不允許,三要看人心,缺一不可。
鐘紫言東游五年,并不是走馬觀花,類似牧野馬林東方真人那樣的人,其實也遠遠不算成功者,赤龍門要謀求的是千年萬年存立,中間多少冤屈困苦,為了目的都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走錯一步,很可能再也沒有機會翻盤。
“那幾家仇敵過的也不算好,只是柳江狶即將結嬰,我甚為擔憂。”鐘紫言收了破碎的赤龍鼎身,準備離開。
陶方隱抬頭觀望東方,少頃回頭盯看鐘紫言:“此事寒亭已與我無關道明,你萬萬記得:報仇事小,傳承事大,廣積錢糧,高鑄城墻。”
鐘紫言起身執禮明悟,轉身向洞府門走去,耳中聽到陶方隱蒼老之音教誨:
“你如今已成為真正的赤龍之主,往后我亦再沒什么好傳教給你的道理,知你自小熟讀儒門經義,便最后贈一句人生萬事根本:
無善無惡心之體,知善知惡是良知。
有善有惡意之動,為善去惡是格物。
不拘于圣人之言,不屑于世間名利,方能見人之所未見,及人之所未及,他日歸去時,心中若能再無牽掛,道一聲‘我心光明’。
你這一生,便能勝人間千百生。”
鐘紫言出得洞府,xiong中萬千河流匯聚于心,愣神良久,回首彎腰拜禮,“弟子謹記。”
那一番話,從這位老人口中說出來,不再是期盼,不再是壓力,不再是責任,只是真心的希望自己能無悔這一生,不管將來命運如何,都由心行事。
這一刻的鐘紫言,多年以來背負的‘掌門人’所需要承擔的東西,好像一下子輕了太多,到底當初是這位老人選擇自己,還是自己選擇赤龍門,似乎都變得沒那么重要了,因為那是前世,而往后,是今生。
……
一門之隔,洞府內,陶方隱面色恢復平常色,紅潤的面龐變得松弛,他老了,雖然已經金丹六層,但自己還有多少年他自己很清楚,后面的金丹七層、八層、九層、十層巔峰甚至是結嬰,恐怕遙遙無期。
但他依舊是滿臉喜色,透過洞府能清晰看到鐘紫言一步步走遠,其背影像一顆冉冉升起的巨星,渾厚寬闊,包容萬物,極似山岳河海。
在這寂靜的洞府內,老頭哈哈大笑:“諸天氣蕩蕩,我道日興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