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可體察妾履冰臨谷之苦心?”長孫青璟挖苦道。
“哦,怒傷肝,稍安勿躁!”李世民有些無奈地說道,“一切隨你心意而行即可。
誰還能奪走你的攝事之權(quán)不成?”“把楮紙還我!”長孫青璟奮袂而起,企圖搶奪。
“還給你哪一張?”李世民故意翻看著長孫青璟書寫的詩文,弄出紙片摩挲的夸張聲響,“我數(shù)數(shù),你可寫了十幾張呢!是《飲馬長城窟行》呢還是《云中受突厥主朝宴席賦詩》,是《春江花月夜》呢還是《夏日臨江詩》呢?——這就是你來洛陽的路上滿腦子默念的陛下的詩文?他的詩文,有那么精妙絕倫值得你如此咀嚼嗎?”“嗯。
陛下的詩文確實尚可一觀,我記得幾首也不是什么奇事!”長孫青璟模仿著李世民桀驁不馴的坐姿,挑釁地坐在他面前,“我的好記性來源于我父親。
想要從腦中抹除也不可得呀。
”“你昨天整晚莫不是在偷偷臨寫我的字體?我初看這一沓詩文時,簡直惶遽怖絕,細想這是何時失心所為——我明明厭惡一個人至極,卻筆錄他的詩文。
”長孫青璟深知李世民厭惡楊廣乃至厭惡刻意討好皇帝的一切行徑。
但是他的辭氣,并無對于諂諛行徑的厭惡,反而帶著一絲古怪的笑意:“觀音婢,不,賢妻,你果然神思宕逸,不拘常格。
這是為了我令我見信于陛下而勉力為之嗎?”這番肉麻的剖白令長孫青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
伊闕的神佛果然靈驗,只是用力過猛,有些過猶不及。
榆木腦袋裂得如此之快令剛從車馬顛簸中緩過來的長孫青璟措手不及。
“矜功自伐,寡廉鮮恥!”長孫青璟注視著地板,躲避等待回應(yīng)的熱切眼神,胡亂抵賴道,“滿口胡言!你我皆臨摹王字,寫得有些像豈不再尋常不過?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她薄面含嗔,雙頰暈紅,有種朱砂透玉的光澤。
今晨在伊闕逗留許久,發(fā)鬢間還殘存著篆煙與湖水的味道。
加上口齒伶俐,舌粲蓮花,神采更顯得躍如倜儻。
李世民著迷于這種野草般的生機,只覺得神搖意蕩、情瀾暗涌。
“哎,你從主座上下來,把紙筆還給我!”長孫青璟催促道。
眼前這個明艷活潑的女孩,如映日灼灼的春園桃花,臨風(fēng)顫顫的夏沼菡萏。
如今這副嗔云上涌、欲蓋彌彰的意態(tài)為她裹上了一層胡桃殼,愈是堅硬愈發(fā)令人想去剝除,去一窺殼中的天地。
“明明學(xué)我學(xué)得那么認真刻意嘛!”少年一時不知該如何壓制自己洶涌的情愫,便開始用不合時宜的玩笑掩飾內(nèi)心恣肆的激流。
“你看你筆下這個鉤,我一般就寫得與右軍不同。
你雖反復(fù)涂抹,竭力模擬,卻不及我隨意瀟灑。
還說沒學(xué)我?”他一臉抓住長孫青璟把柄的得意神色,卻不想被窺破心事的女孩惱羞成怒,劈手去撈案上的彈丸。
“君子動口不動手。
”李世民抓起彈弓和彈丸,扔向遠處道,“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要不我教你寫!”他一手仍抓著楮紙不放,一手執(zhí)筆逗弄著這個不怎么愿意和他說話的女孩。
長孫青璟冷笑一聲,從烘瓶邊抄起一根火鉤,倏忽如挽劍成輪,流星曳影。
“好啊!我來教你寫鉤!”榆木裂開了一條縫,胡桃殼卻堅硬不可摧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