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第1頁）

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何氏倚在臨窗的羅漢榻上，手里繡著一方小兒肚兜。

金線在紅緞上蜿蜒，漸漸顯出“長命百歲”的字樣來。

“大嫂！”李承澤抱著個布包“噔噔噔”跑進來，小臉熱得通紅，“我找季秀才借了《詩經》，給侄兒念詩聽！”何氏抿嘴一笑，指尖在繡繃上輕輕一點：“才兩個月大，哪聽得懂這些？”“胎教！這叫胎教！”李承澤爬上榻邊的圓凳，兩條小短腿懸空晃悠，“我聽別人說過，孩子在娘胎里就能學東西！”布包攤開，露出本泛黃的《詩經》。

李承澤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奶聲奶氣地念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窗外忽然傳來“噗嗤”一聲笑。

李承業提著食盒站在廊下，眼里盛滿揶揄：“澤哥兒，你確定這是給侄兒念的？不知道的還當你要給侄子說親呢！”李承業最近心情頗好，真是人逢喜歡精神爽，隨時隨地都能抓到他笑成個大倭瓜。

“大哥！”李承澤白眼一翻，不慌不忙翻頁，“我、我換一首凱風自南，吹彼棘心，這個好！”何氏望著小叔子認真的模樣，心頭泛起暖意。

自打診出喜脈，這孩子日日變著法子來陪她。

昨日捧來《千字文》，前日背《孝經》，今兒個又弄來《詩經》，真的再貼心不過。

“要我說，不如念《本草綱目》。

”李承業放下食盒，取出碗還冒著熱氣的核桃酪，“咱們李家的孩子，合該先認藥材。

”李承澤眼睛一亮：“大哥說得也對！”說著就要往藥房跑。

“慢著！”何氏連忙喚住他，“《詩經》就很好。

”她可不敢讓這小祖宗去翻藥櫥。

一來他手短腳短，上次非要“聞聞藥香”，差點把整罐麝香打翻。

二來，她私心里可是盼望生個男娃，送去讀書也考個秀才哩。

李承澤乖乖坐回圓凳，小肉手鄭重地撫平書頁：“那我接著念？”“念吧。

”何氏舀了勺核桃酪，甜香在舌尖化開。

晨風拂過院里的金銀花架，將碎金似的陽光和童稚的讀書聲一齊送到耳邊。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李承業悄悄退到邊上，望著屋內景象出神。

小弟搖頭晃腦的模樣活像個小夫子，而妻子輕撫小腹的指尖在晨光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他忽然想起那日飯后，來幫工的王嬸子眼尖，看出了何氏懷孕，特特拉著他說：“你娘子這胎要是男娃，你們李家可算后繼有人了。

”“閨女亦可，閨女可像娘一樣行醫。

”他當時很有些不痛快，口氣便不是十分相宜。

幸而王嬸子在家幫工多年，所以外面并沒有傳出什么不好聽的話。

心頭忽涌無名之緒，如春潭乍皺，不知風自何方。

眨去眼中酸意，低頭整了整腰間新繡的荷包——那上面一對戲水鴛鴦還是夫人精細描繡。

屋內讀書聲忽然停了。

只見李承澤湊到大嫂跟前，神秘兮兮地說：“侄子生下來后多給我帶，我教侄兒打算盤！爹說生意人最要緊是會算賬，我亦覺得文武雙全，錢財在手比較好”何氏忍俊不禁，指尖點了點他的額頭：“你呀——”季秀才的私塾實在是太遠啦！李承澤跑得氣喘吁吁還是快要遲到時，有此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