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硯之肺腑中怒意翻滾如云,可那片電閃雷鳴般的沉色中,又摻雜著幾絲聲厲內荏的懼意,使得那怒雨,遲遲落不下來。
林朝陽說的一點正中他七寸,秦鳶對他無男女之情,他比誰都心知肚明。
縱然他此前幾次三番威脅恐嚇秦鳶不可和離,秦鳶也真心實意應了他。
可她就是對他沒有半分情愛之意,她對他的承諾,不是誓言,更像是另類的盟約。
他到底還是不甘心,可他也并不能對著林朝陽說他愿意為了秦鳶放棄自己的野心,林朝陽也不會信。
楚硯之微闔雙目,掩去思緒,只道:“林將軍此時同我說這個,為時尚早了些?!?/p>
“自然。”自己想說的話已經說完,林朝陽知道輕緩,并未相逼,“可老臣也知,殿下是將我的話聽進去的?!?/p>
楚硯之袖中的右手青筋跳動,卻只能點頭應是。
他不可能同秦鳶的親人翻臉。
夜幕微沉,院中玩耍的三人笑聲四散,亭中的兩人默默聽著,卻是各懷心思,如星如月,永難相接。
楚懷之許是玩得渴了,一馬當先咚咚咚地沖進亭中,自己伸手倒了茶,卻被身后的秦鳶攔下:“小殿下,夜間喝茶恐怕要睡不著的。”
楚懷之面上閃過一絲懊惱之色,卻乖乖坐在一邊,等著下人們送來白水。
他覷了覷林朝陽的臉色,林朝陽一臉慈愛地笑著看他,楚懷之心一松,便道:“林將軍,北疆是什么樣子?”
“北疆啊。”林朝陽道,“北疆比京中冷得多,如今夜這般的日子,百姓們多半都是不出門的,遠沒有京中這般熱鬧?!?/p>
“那北疆的小孩兒,豈不是比我在宮中還無趣,真可憐?!背阎擦似沧臁?/p>
“可北疆的春天一到,大片大片的草原復蘇,草長鶯飛,北疆的孩子們便會去跑馬,天地廣闊,別有一番意趣?!绷殖柧徛暤?。
“我還從未跑過馬呢。”聞言,楚懷之又露出些向往神色。
忽地,他想起什么似的,又問道:“烏蘇的孩子也是這般嗎?”
童音清脆,天真無邪,在場的人卻都一時靜默下來,只有林朝陽緩緩道:“烏蘇的孩子也是這般?!?/p>
“那他們與我們有什么不同呢?”楚懷之并不能感受大人們復雜的心緒,只是道:“母妃說烏蘇的人,皆是茹毛飲血的野蠻人,可我聽著,烏蘇的小孩兒們,同北疆的小孩兒們,好像也并沒有什么不同。”
孩童不明白那些橫亙在家國之間的血海深仇,童言無忌,質樸歸真。
“他們同我們,都是生活在同一片大地上的人?!绷殖柌⑽椿卮鹚膯栴},只是嘆息一般道。
都是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人罷了,可人心中卻會生出許多欲望,而更多的人不能內求,便只能向外發泄索取。
于是世間永無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