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親密無間的兩個人,如今連說句話都要字斟句酌,榮茵心里也不是滋味,嘆了口氣輕輕地說:“我沒事,你走后我就回府了?!?/p>
齊天揚垂下眼簾,棲梧堂他來過無數(shù)次,這里的一花一木一磚一瓦都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里,這些年無數(shù)次在夢里出現(xiàn)。以往每次他來,榮茵都很高興,拉著他要去看菊花新打的花苞,或是在夜里偷偷開放的茶花,抑或是她養(yǎng)在青花瓷花瓶里的金魚……
她總是有很多稀奇的事要分享給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的冷淡過,用冰冷的語氣和他說話,好像他們已是陌生人了。
他知道自己早已無顏再面對她,也不配得到她的原諒,原本也打算一輩子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就好,只要她過得好。可是攬月居里發(fā)生的事讓他明白,榮川死了榮家根本就不在意她,沒有人會保護(hù)她了,連榮江都敢明目張膽地迷暈她用她來攀附權(quán)貴,幸好這次遇見的是自己,那要是還有下一次呢?
他已經(jīng)錯過一次了,也日夜都在飽嘗悔恨之苦,他不能再錯一次。
“阿茵,我們走吧,一起到?jīng)]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去,自過我們逍遙的日子。你忘了嗎?你以前說過你縱是成了親也決不待在深宅大院里過死氣沉沉的日子,你不是要泛舟于天地之間嗎?”
話說出口就再也停不下來,齊天揚神情激動,心底一直埋藏的念頭終于破土而出,繼續(xù)道:“我答應(yīng)你的,你想做什么我都會陪著你。”他后悔了,什么功名利祿,什么錦繡前程通通都沒有榮茵重要,還有什么榮宗耀祖,那些與他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只要你,阿茵!”
榮茵猛地站起身,耳畔嗡嗡作響,她睜大眼迷茫茫地望著他,半晌才回過神,聲音顫抖:“你,你,無媒茍合,你將二姐姐置于何地,你將我置于何地?”
齊天揚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肩膀,痛苦地說:“阿茵,你怎么會這樣想我?我怎會讓你被世人唾罵?我會與你二姐姐和離,本來我想娶的就不是她,我們重頭來過,好不好?”
榮茵潸然淚下,怎么重頭來過?這句話她等了四年,整整四年,可為什么現(xiàn)在才說?在她痛苦不堪的時候不說,在她萬般乞憐的時候不說,在她最想要的時候不說。如今再說又有什么用?一切早就變了。
“你以為你現(xiàn)在與二姐姐和離我就不會被世人非議了?”榮茵搖頭,淚水似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直往下落,重重砸在齊天揚的心上?!澳阏f你不知新娘子是二姐姐我信,你說不是你要退的親我也信,可是拜堂之后呢?你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新娘子不是我的時候你怎么不悔婚?你第一時間知道我在蘇州的時候怎么不來找我?你現(xiàn)在后悔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這四年我是怎么過的?”
齊天揚愣住,悲切地看著榮茵,他知道他的阿茵定是吃了很多苦,這四年他也不好受,終日失魂落魄。
他沉默,榮茵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嘲諷地笑出聲:“可惜啊,四年前我是你權(quán)衡利弊之后放棄的人,誰又能保證十年后、二十年后你不會再次放棄我呢?齊天揚,我們沒有可能了?!?/p>
齊天揚臉色發(fā)白,近乎祈求:“我知道你的性子,小時候先給別人的東西再給你,你都不會要,你是不是,再也不能接受我了?阿茵,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對我這么殘忍?!彼卜纯惯^,也掙扎過,盡力過的。
榮茵流著眼淚看著齊天揚,他那么驕矜清貴的一個人,此刻身上只剩下了卑微和忐忑,她卻無法開口答應(yīng)他。榮茵掙脫他的雙手,疲憊不堪:“你走吧。”他怎么就不明白,破鏡難圓覆水難收,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之前還吵得人睡不安穩(wěn)的夜風(fēng)不知何時停了下來,院子里靜悄悄的。后罩房里的燈亮了,院門外傳來了下人的走動聲,是早起掃地的婆子,要不了一刻鐘各院子的門都會開了。
齊天揚終于動了動,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門口,平靜地說:“你說你忘了以前,叫我也忘了,可我不信!你昨日還抱著我哭,你可以自欺欺人卻騙不了我。阿茵,我知你心中怨我、恨我頗多,我也不奢求幾句話就能得你原諒,我今早會遞交自請外放的文書,等與你二姐姐和離,我就來帶你走,這一次,我們再也不分開。”
非進(jìn)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nèi)閣。天下士子誰不向往金馬玉堂。齊天揚這是真的不顧自己的前程了。榮茵明白他放棄了什么,也知道他能做到這一步有多么的不容易,可是太遲了,都太遲了,閉上眼,蹲在地上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