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重逢時是沒有預告的,溫吟知去實驗室接溫聽,時隔多年,如愿以償看見了那道身影。
秦榛似乎瘦了,臉上浮著淡淡的疲憊,一如既往沒認出他,所以他將這場重逢改寫成了兩人的初見。
他同他相握,他冰涼的手,聽見他是商人而刻意加深的笑意,利落拒絕的晚餐邀請,一切都構成了他對這場見面并不安定的回憶。
起初溫吟知還不懂這不安感從何而來,明明他近在眼前,卻好像隔了一道雨霧,怎么都看不清晰,連觸碰都會令他消散。
直到那個深夜,他看見他暈倒在雨里,臉蒼白得毫無血色,氣息甚至被沖刷殆盡,以至于送進急救室時他雙手還顫抖得厲害。
心中涌起的是比多年前那場雨強烈千萬倍的感覺,他對此毫無應對經驗,只能依著感受作亂,直至翻涌的浪潮將他淹沒。
他才終于意識到,自己似乎在與秦榛同頻共振,所有情緒成倍反饋在他身上,快樂他的快樂,更痛苦他的痛苦。
所以哪怕天總會晴,他也一直在雨中。
以分寸感為借口放任秦榛沉淪失敗的感情里,是溫吟知做過最后悔的決定。
他眼睜睜看著秦榛越陷越深,消磨快樂與生命力,最后拼全力孤注一擲,得到的卻是殘忍的真相,是無端被拋棄。
從那以后秦榛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像是水中一觸即散的虛影,而這消失也有主動迎合的意味。
抓不住的空落感再度襲來,溫吟知后知后覺,他想放棄的不止是這些,還有自己。
于是在邊遠縣城的小醫院里找到秦榛后,趁他沒醒,溫吟知將江季聲叫去隔壁休息室聊了很久。
那還是他第一次低聲下氣地說話,他請求江季聲能夠暫時收回分手的打算,在秦榛精神狀況不穩定之前先陪在身邊,不要再有任何刺激秦榛的舉動。
他何嘗不知道此時威脅才是最快捷的方法,可他無法揣測江季聲的心意,比起激怒一個人鋌而走險做出更可怕的事來,他的尊嚴并沒有那么重要。
條件很多,不知是否是出于愧疚,江季聲答應了。
病房門外,溫吟知出于私心偷聽了一會兒,當聽到秦榛接受照料時,他發現自己心中的釋然大過不忿。
放手是太恭維的抬舉,他沒多么高尚,只想著有人能給小貓撐傘就好了,哪怕那把傘不是為他而傾,但至少他不會被雨淋shi了。
也就不會消失了。
本以為秦榛zisha是心灰意冷,但從他后續一系列反應來看,似乎并不是這樣。
他開始一點點找回了從前的影子,不再放棄原本得到的所有,不再寄希望于獲得他人拯救。
而那把曾為他遮雨的傘無法成為他未來的蔭蔽,一段緩沖后,他向江季聲提出了分手。
那天是晴天,溫吟知停車在樓下等他。
他上了車坐在副駕,看著窗外被燦陽鋪滿的街景,很久才發出一絲細小的哭聲。
“如果難過的話,就哭一會兒吧?!睖匾髦戳搜鬯樕习唏g的淚痕,忍住想為他拭去的沖動,“就當我不存在?!?/p>
秦榛破涕為笑:“我不是難過,是覺得開心?!?/p>
“為什么而開心?”
“為我獲得了自由。”他說,“我好像直到這一刻,才算是真正活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