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走后,溫聽癱倒似的坐回了位子上,望著滿目狼藉的桌面,從其中捧出一個原木八音盒,搖了幾圈發條,輕快靈動的旋律即刻流淌,明明是快樂的曲調,卻聽得他又想哭。
自休假以來,一系列禍端接踵而至,直到生日過去了很久他才收到這份禮物。
他打開賀卡,秦榛清秀的字跡躍然其上,在祝語最后還加了個微笑的小表情,他把幾句話反復地默讀,讀著讀著,淚在紙上結成了藍色水珠。
“老師,說好要陪我到畢業的,不是選了我嗎……為什么又不要我了……”
撥打電話,得到的一如既往是忙音,剛開始他以為秦榛是在躲他,但隨著時間累積,他卻越來越想不通這其中的緣由。
按照學院要求,這間辦公室的雜物要清空以待審查,負責驗收的老師素來和秦榛不對付,見其落魄就要將東西都丟出去,還是溫聽求了好久,才爭取到了搬離時間。
他念舊的同時還心存期盼,想著萬一老師能夠平反,又想著或許還能再見面,所以只把自己的工位搬到了陳誠譽那里,對秦榛的還絲毫未動。
轉眼到了最后一天。
電腦旁擺著的日歷上還有未打勾的工作計劃,溫聽翻了翻,近一年來的事項被安排得事無巨細。
他印象里的秦榛總有著令人心安的氣質,溫柔且強大,像是永不會出錯的程序,但他卻知道,他是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走到如今這個位置。
只是現在都白費了。
除了一些資料需要密封存放以外,秦榛并不會專門為櫥柜上鎖,溫聽把桌臺整理干凈,彎腰去開最角落的抽屜。
這里似乎是秦榛用來放私人物品的,他試著拉了一下,輕易就拉開了,里面空間很大,盛放的東西卻寥寥。
他瞥見其中一個方形盒子,莫名覺得品牌的logo很眼熟,遂拿起瞧了瞧。盒子是有重量的,他正打量著,不小心誤觸了金屬按鈕,盒蓋隨即彈開。
是一塊手表,和自己腕上的一模一樣。
有一刻他甚至忘了呼吸,可怕的猜想像是狂風卷起的海浪,而他身下的木舟浮沉飄晃,忽地被攔腰斬斷,將他拋入深不見底的水淵。
巧合吧,他忽然很想笑,笑聲卻比哭了還難聽。
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若真的有巧合,為什么有的人終其一生都在錯過。
自己的那塊手表從戴了就幾乎未摘下過,哪怕是限量版,哪怕是生日禮物,溫聽自小就見慣了奢侈品,這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個首飾,并不會因意義而賦予什么別樣的價值,因此也不會過多憐惜。
他以為不過一月有余,歲月再殘忍,也不會留下太多使用痕跡,但真當兩塊放在一起比較時,他才發現盒中那塊光澤竟如此璀璨,一如生日那晚他收到時嶄新。
而表盤上卻沾了許多不屬于他的指紋,應是秦榛不止一次地撫摸過吧,他從未覺得自己想象力如此匱乏,在腦海還原不出半分。
將手表從盒子里取出時,掉出了一塊吊牌,溫聽沒接住,吊牌順著墜入了下方打開的抽屜里。
他想要去撿,由此看到里面還有一個已經用舊了的皮夾。
在這個早已數字支付的時代,皮夾已經成為了很久遠的記憶,他打開抖了抖,里面掉出幾枚圓圓的硬幣。
還有一張卡夾在隔層,他抽出時感覺好像多帶出了什么,是一張被裁剪得不規則的相紙,正面已經黏在了卡上,白色背面寫著一串日期,是在九年前。
溫聽將相紙從卡面小心剝離,翻過來,看清的瞬間,他往后撤幾步跌坐在了地板上,相紙也從他顫抖劇烈的手中脫落,搖墜落回了抽屜。
九年前的夏天,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像是掛上弓弦的箭,所有人都在為夢想而奮斗著,誓師大會時的宣誓激蕩而慷慨,令人斗志昂揚。
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的秦榛應邀回到母校做演講,主席臺上他為考生送去了叮囑和祝福,大會散場,各班組織拍畢業照。
他本想遙遙看一眼就走,但被江季聲發現了,攬著他美名其曰沾沾學霸的喜氣,實則假借名義拉他一起入了鏡頭。
那時秦榛的狀態已經很不好了,在回來之前連續一周都沒怎么睡覺,臉色憔悴好似紙糊,卻還是接受了邀約,走向他,努力擠出笑容,為他即將落下帷幕的青春畫完美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