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是什么呢?他注視著小謝格外清澈的雙眼,
那里面好似有一泓澄明的深潭,明明一眼能望到底,卻帶著不可預知的秘密。
他只好開口,希望借此轉移自己心中無端陡起的漣漪,
他聽見他自己的聲音說道:“我愿意幫你,這你知道。”
然后他閉上了嘴,頓了一下,才慢慢找回自己的思緒,道:“但這對我來說,我不得不承認,這很難。你說得對,感情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尤其是它牽涉到死亡。即使只對著你一個人,我都很難開口。”
他想到謝蘭幽,想到那突如其來的一推,想到那漫天的大火,想到那冷冰冰的棺木中放著的焦黑色蘭花……
小謝的面容變的氤氳而模糊。
朦朧之間,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握住了他,無天痙攣死的抓著那人的手,他的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緊緊地抵著那人修長的指骨。
片刻之后,他松開手,側開臉。他眨了眨眼睛,試圖趕走眼中殘留的水跡。他不明白為何他會在小謝面前失態(tài)至此,但他還是說道:“我很抱歉。”
小謝心底一沉,強笑道:“沒關系,我不是非你不可。”
無天稍稍愣了一下,才知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便道:“我會去作證的,這也是她的意思。我是說,你的手……我很抱歉。”
小謝下意識的將雙手縮進袖子里,遮掩道:“無事。”繼而大喜道:“你答應出庭?”
無天伸手拉過她的袖子,將之掀起,對著小謝手上幾個半月形的小傷口輕拈發(fā)訣,看著它們慢慢愈合,才道:“是。先前我以為,蘭幽生前所作種種,已將身后之事安排妥當。那時我身受重傷,又神思恍惚,才退隱至此不問世事。沒想到……”他抬手按著太陽穴,道:“這絕不是她想看到的,我已經負了她一次,不能再負她第二次。”
他見小謝神色不對,不由問道:“怎么?這不是你一直以來所求的嗎?”
小謝頷首道:“這確乎是我所求。只是……你方才的情形,實在令我擔心。我不需要你勉強自己,就算是……就算是沒有你的證詞,我也未必不能取勝。”
無天道:“可是你并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小謝搖了搖頭,強硬道:“這世上絕沒有一個訟師敢說,自己握有百分之百的勝算。即使是王司復生,也不敢這么說。”
無天道:“但是我需要你贏,我需要百分之百的保證,謝蘭幽生前之功,不會毀在這些人的手里。”他見小謝還要再辯,便抬手阻止她道:“好了,你我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爭執(zhí)不休。你既然擔心我不能應對,不妨與我一起想想,怎么能盡快讓我適應。我花了五百年適應沒有蘭幽的日子,也可以花時間適應在別人面前說出那些事。”
小謝思忖片刻,終究是明白自己拗不過他,只得道:“我要叫小玫和郁初光進來,你要習慣在別人面前……在別人面前說出這些。至少……不能像剛才那樣。”
無天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小謝定了一會,才起身出門,將在廊下曬太陽的二人叫了進來。
四人在屋內坐定,小謝將事情說了一遍。郁初光聽了,眼睛不由自主的發(fā)亮起來;楚玫卻是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最終只抿了抿嘴,安靜的坐在一邊,默默地將桌上的材料收起來,給眾人騰出一塊地方。
小謝看著楚玫把最后一張紙收拾干凈,才張嘴問道:“我們……現在就開始嗎?”
無天道:“我做好準備了。”小謝點點頭,垂下頭去快速問了幾個常規(guī)的問題,然后她盯著自己的手不肯說話,過了好半天,才道:“無天前輩,小謝不能瞞你。之前種種,我是一直期望著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