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拜天地,
送洞房,在一眾嫂子嬸娘的調笑里,李鶴楨笑著攆走眾人,掩住房門。
辛盼珍安靜地坐在床沿,繁瑣的禮節(jié)叫她昏頭,只記得喜婆聒噪個不聽,好容易得了清凈,她才有緩一口氣兒的機會。
她抬起眼睫面前滿是紅暈,從蓋頭垂下的流蘇前,她看到男人的靴子走到近前,然后板板正正,就停在那里。
十七八的小姑娘,正是春心初動的時候。有一見鐘情的心上人,也不耽誤去受用那些殷勤到跟前兒的巴兒狗,尤以是這個人還是父母兄長告訴她以后只歸著她的,這人勤奮上進,日后拼了好前程,也是為著給她求個誥命夫人。
辛盼珍是不喜歡李鶴楨的,但耐不住他伏低做小,上趕著來哄,更耐不住二哥為她籌謀的未來,李鶴楨眼明心活,拉他一把,他日后必有大前程,只她三個哥哥地位牢固,以李鶴楨的聰明勁兒,也要菩薩一樣供著她。
辛盼珍略微有些緊張,十指抓在喜袍,等著他拿稱心如意挑開她的蓋頭。
忽然眼前大亮,他就那么隨手將揭起的蓋頭丟在了地上。
“你……”辛盼珍難以置信。剛剛扶著她下轎的時候,這人還溫聲細語,一副翩翩公子哥的態(tài)度,不過片刻,怎么就換了模樣。
“安靜著些吧,外頭多的人是聽著呢,你們平南侯府不要體面,我們家還要呢。”李鶴楨坐下歇腳,方才趁著機會路喜來報,說是外頭尋人的有了眉目,讓趕緊去查,到現在還沒個消息,他心里著急,也沒有心思去和這蠻婆子多言。
辛盼珍坐在那里大喘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男人是連裝也不想裝了,什么儒雅隨和,什么知禮守矩,全是騙人的,他那些個謙卑的姿態(tài),全是假的,全是假的。
欺人太甚,簡直是欺人太甚!辛盼珍氣紅了臉,陡然起身,指著李鶴楨諷笑:“姓李的,你想過河拆橋,也得看這往上爬的橋,你過了沒過。”
成親第一天就敢翻臉,當她平南侯府是好叫人欺負的!
“寶嬋,寶嬋!”辛盼珍起身到門口喊人。喊了兩回,都無人應答,再去推門,發(fā)現外頭扣了鎖,透過門縫往外看,外面分明站著十幾個守門的婆子,而她的陪嫁丫鬟婆子們,卻不在其中。
李鶴楨這是要把她圈禁起來?
辛盼珍強按下心頭火氣,又回里間,坐回去與他好生說話:“你惱我這些日子盛氣凌人些?”人為刀俎,她為魚肉,辛盼珍性子雖驕傲,也知審時度勢,“你也知道,我這人脾氣倔,家里給我指了你,我自然不愿,鬧些脾氣,不過是為了考驗你是否真如二哥所言的那么好。”
辛盼珍看他不言語,自顧倒了兩杯茶水,先遞在他面前,第二杯則潤了口舌,繼續(xù)與他商量:“既成了親,咱們也算是榮辱一體的了,我自然是要向著你的,我?guī)淼娜耍阍撨€我的,若不然,三日后回門……”她半是脅迫半是商量,“我二哥那人,最是護短了。他又只我這么一個妹妹……”
外頭叩門,喊了聲主子,接著有開門的動靜,李鶴楨起身,終于拿正眼看她:“不錯,還有些小聰明,不至于像個蠢豬。你老老實實做你的世子夫人,日后照做侯夫人,誥命榮寵,一樣都不會短了你的。”
他將她的面腮掐的變形,辛盼珍吃疼,罥罥細眉也要擰起,,雙手扒著他的胳膊,自嗓子眼兒里擠出求情的話:“我,錯了……我……放了我……”
辛盼珍自小是被千嬌萬寵著長大的,別說是挨打了,就是稍重一些的話,家里也沒人敢和她說一句,玩在一起的手帕交也都是公候府上的小姐,哪個不是端莊知禮。唯一曾對她冷眼相待的也就一行道長一個,那老道雖不受她的心意,更不曾拿粗魯的手段用在她身上。
李鶴楨卻像是要掐死她一般,手勁兒大的嚇人,她仿佛呼吸的力氣都沒了,手腳也漸漸松開,妥協地垂在身側。
“以后少拿你二哥來威脅我。”李鶴楨松開手,辛盼珍脫力地癱在地上,手扶在床沿,難受又痛苦地嘔吐,他只高高在上地站在那里看著,嘴角翹起好看的弧度,頓覺壓抑許久的陰霾也一掃而散,“還有你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毛病,都得改一改,我們永安侯府規(guī)矩森嚴,不似你在家里,蠻子一般沒有教養(yǎng)。”
他甩袖離去,房門打開又掩上,辛盼珍坐在地上,恨恨捶打著床沿,就見幾個面目猙獰的婆子,打一眼就只是厲害角色,一字排開站在門口,自言是來給新奶奶教習規(guī)矩的嬤嬤。
辛盼珍眸中驚恐,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竟真落到了無能為力的地步。
再說李鶴楨,從喜房里出來,路喜墊著腳尖兒湊到近前耳語一番,高興地見牙不見眼,“奴才差人去親眼瞧見的,只是外頭有人守著,像是……”路喜比了個二,又道,“不過不成氣候,也是小的該死,去他院子里查了兩回,就忘乎了從張姨娘查起。”要不然,姨娘早就找到了。
“你點些人在西角門那邊等著,天一黑,我從席上脫身,爺親自去捉她。”終于找到丟了的貍奴,李鶴楨長舒一口氣,心頭的擔憂也放了下來。
挾住了夜叉,捉回了貍,真可謂是雙喜臨門。
他再回酒席,又恢復了先前那副喜上眉梢的模樣,只是一邊臉上赫然生出了個巴掌印兒,紅彤彤的像是腫了起來,靠近耳朵些的地方還破皮兒流血了,一眼就知道是長長的指甲刮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