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臉露到巡捕營,他面上確實難堪,眼下又是要緊的時候,上峰要告老還鄉,圣上有意提拔,叫他來領這個差,這一陣兒,他只要平平安安辦幾件正經差事,升遷的事兒差不到那兒去。可恨母親糊涂,縱著田康時那小王八蛋,捅了豫州那么大個窟窿出來,他才安置好馮合,今日又這樣,當真是不得一點兒安生。
文姝見他心里不快,并沒有立即上前開解,陪著坐了一會兒,杏酥飲送來過,她才起身,招手叫丫鬟們把食幾抬到跟前兒。然后隔著衣裳,摩挲他的手臂,“大晚上的,這一碗我可吃不完,你幫幫我唄。”
大手將她手心攥住,她又笑著挪轉幾分,與他十指相扣,拇指搭在他的手腕,打著圈按那處跳動脈,終于惹得他不耐煩,睜開眼睛瞪她,她便得意地捂著嘴笑,“好嘛,咱們倆吃一碗,算是我求你的,
四目相視,文姝從那雙黝黑的眸子看到了審視,輕蔑,抵觸,還有憤怒與戲弄,仿佛只要從她嘴里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案,他就能笑著提起她的脖頸,然后以最輕松的動作,扭斷。
“我可不敢。”文姝柔柔作答,覆上他半個手掌,然后指節蜷曲,貼在他的手心兒,亦如同她的屈服與依賴。
李鶴楨從她眼睛里瞧見順從,笑著捏捏她的小拇指,她失聲喊疼,才又夸獎一句:“聽話。”
漂亮的貓兒應該關在籠子里把玩,若是尖牙露出來,就拔掉她的尖牙,若是利齒伸出,就砍掉她的利齒,天下人數以沙計,沒了這只,總有下只、下下只。
“是。”文姝乖順點頭。
路喜過來回話,他才起身去了外間。
望著那面散落亂顫的珠簾,文姝眸地祈色褪盡,她低下頭,撫了撫被他捏紅的小拇指,聽話?哼,她嘴角揚起,眼底閃過一絲狠戾,后又稍縱即逝。
路喜先把查清楚的事情來龍去脈講一遍,只說是春燕送到二爺院子里,張姨娘瞧她模樣覺得丑,就和丫鬟們說笑著奚落兩句,讓人把她打發去了二爺屋里,還說什么眼不見為凈,若是旁人也就一笑了之,偏春燕那丫鬟是個有氣性的,扯壞了二爺的一件綢衣,掛房梁上要自戕。
好在前后腳的功夫,二爺回屋,瞧見梁上掛一個,嚇得跌了一跤,被路過的一個看院子的婆子瞧見,那婆子灌兩杯黃湯,顛的不知東南西北,當是死了人,鬼嚎鬼叫的就出去了,兩個門子沒攔得住她,這才叫她在外頭吵吵著引來了巡捕營的人。
“只是那婆子……”路喜欲言又止,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把話說全了。
“是太太院子里的。”李鶴楨替他補齊后半句。
“爺明察秋毫。不過,那婆子交代的時候身上酒氣還沒散盡,說出來的話也不足為信,要不等她明兒清醒了,奴才再審一審。”大太太并非行事怪癖之人,把個丫鬟賴給二爺,又是什么道理?
“不必審了,別叫巡捕營的人再找見她。”
“那春燕也一并打發了?”路喜又問。
“糊涂。”李鶴楨罵他,“春燕是你二爺在太太那兒求去的體己人,過了明路的,你把她送走,問過你二爺了沒?”大太太多此一舉將事情鬧大,就是為了把春燕抬到明面上來,他大略已經猜到了太太的意思。
“那,小的回頭給二爺操辦操辦。”路喜笑著退下。
外面安靜一會兒,又聽他叫水沐浴,文姝出去伺候,李鶴楨明顯是心情不好,板著臉由她擦拭,直到蓋被躺下,他也沒說一句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