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一男一女在爭吵,不,準確地來說,是一個女子在開間里走來走去,心懷不滿地數落著什么,而明顯是被數落對象的男子坐在開間的沙發上,臉色憤憤,時不時跟女子爭吵幾句。
如果伊萊娜現在在這里,就會發現那男子的模樣,分明是她在森林里見到了那個融化進土里的發夾子所幻化的生物模樣。
但伊茲不知道,但也能推測出來那男人估摸著就是奧森。
那么那女人是誰?奧森的妻子?
“……你看看你這些天在做什么,已經有四個顧客在投訴你了,都投訴到家里!你是覺得我很閑嗎?米婭還病著呢!辛辛苦苦照顧著米婭還要給你去安撫那些不滿的顧客!你又在做什么?頹廢!像條喪家犬一樣,別人來了就躲!我曾經怎么沒看出你是個這么懦弱的人?你覺得米婭知道嗎?她曾經會造美夢的爸爸是個見人就躲的懦夫!……”
應該是奧森妻子的女人還在生氣地罵著,雙頰因氣憤而漲紅,但面色又本是枯黃的,顯得極其不協調。
談到了米婭,原本還能反駁一兩句的奧森突然就泄氣了,像被針頭扎破了的氣球,只發出“唉唉你你嘖嘖”的無意義音調,他不敢看女人,只盯著光滑地板上自己的黑影,神色兀自暗沉下來。
大抵也是察覺了奧森的低落,女人罵著罵著也開始沒了勁兒,把“米婭還病著呢,你怎么就一點不傷心?你怎么變這么膽小了?”幾句話翻來覆去地說了好幾遍,憤怒的神情逐漸變得悲傷起來。
最后她蹲在地上,脖頸彎著,像只待宰的鴨子,捂住自己的臉,深吸了一口氣,奧森此時看了過來似乎像說什么,也許是安慰但也說不出口。
“你到底怎么了?。俊迸俗詈笸纯嗟靥ь^問道,“是那個老人的事嗎?都說了,那不是你的錯,老人本來就虛弱,是壽歸……”
“你說這個干嘛!”
未曾想,女人還沒說完,剛剛一直垂頭喪氣的奧森,像被戳到七寸的蛇,突然爆起,從沙發上站起來低頭看著女人,“說米婭的事你就說,提那老人干什么!瘋了!”
“什么?”女人也被點燃了火氣,“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你明明就從那時候起就心不在焉!工作也做不好!”
“那又關那老人什么事!我心不在焉是我的問題,你翻舊賬做什么?”
“不是,你心虛個什么!”
“你現在真的胡說八道,我看你是被醫院的消毒水味糊了腦子,腦子也不清醒了!盡在那胡說八道?!?/p>
“胡說八道?!你說我胡說八道?!你明明在心虛!真想不通……”女人冷笑了幾聲,她棕色眼睛轉了轉,突然醒悟了什么,“是哦是哦,哪里想不通,你心虛個什么勁兒,我在結婚前就知道你是個藏不住事的膽小鬼!那老人只該是你的問題!不然你心虛什么!是你失誤了是吧!我該早想通的!……”
“你真是瘋了!!”
“啪!”
奧森眼眶猛地睜大,血絲充盈眼球,淺藍的眼也陰霾層生,他怒不可竭,高舉著手重重打下,然后被女人抬手攔住,發出啪的重響。
“呼!……”
一聲微不可聞的急促呼吸聲突然吸引了伊茲的注意,他轉頭看去,便看見他剛剛走出的臥室門悄悄開了一條縫,一雙敏銳的眼睛,從門縫細窄的黑暗里探出,緊盯著開間的方向。等奧森的手揮打出的弧度在那雙眼里落下一道陰影的軌跡,門猛地一關,聲音極大,大到開間里的人一下停下了爭吵。
伊茲眼睛瞥向開間呆立呼吸混亂的兩人,又瞥向緊閉的房門,默默朝墻邊靠了幾步,即便他現在遮擋不了任何視線。
奧森與其妻子齊齊看過來,透過伊茲現在不可見的身體,看向米婭臥室現在緊閉的門。
長久的寂靜像濃霧一般在這個空間彌漫,帶著陰沉沉的shi氣。
“……我去做飯?!逼拮右Я讼孪麓?,力道重到那干癟的唇瓣快速充血,她走向廚房,玻璃門“嘭”得一聲讓房子都震了震。
奧森xiong口起伏著,直直盯著妻子的背影,直到被墻壁遮擋也死死盯著那方向,血絲爬滿了眼球。
而同時,如血絲般的裂痕也從這間屋子的墻角向上爬出——這段「記憶」要破裂了。
辨識出這個前兆的伊茲連忙鉆進廚房,看見了奧森妻子在那拿著刀一下一下切著蔬菜,切下的蔬菜碎大小不一、邊角零落,每一次切下的酸澀聲如同被苦澀蔬菜汁浸潤的砧板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