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趕緊吃,吃飽才有力氣,等會兒還得上工……”
應如是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面碗,果真連一點油星子也瞧不見,搖頭失笑。
待這一碗清湯寡水吃了大半,忽見一隊衙差急匆匆走過,直奔前方而去,領路的人神情惶急,正是那在城門口與應如是相談甚歡的賣油郎。
就在不久前,這賣油郎跌跌撞撞地跑去了衙門,說是死人了。
那對常年在無憂巷外擺攤賣燒餅的老夫婦,像兩只螻蟻一樣,無聲無息地死在了家中。
他們就住在附近的一間小院里,賣油郎帶著一壺油并一籃紅雞蛋上門報喜,敲了半晌無人應聲,問鄰居,都說好些天沒見過他們了,心下著了慌,奮力將門閂撞斷,險些摔了個嘴啃泥。
院子不大,好在住了許多年,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還專門拾掇出一塊地方來做餅熬湯,這幾日沒出攤,又趕上連天下雨,鍋爐都被雨水澆透了。
數日不曾露面的夫婦倆并排躺在里屋地上,尸身已經僵冷,但尚未腐壞。
賣油郎乍見這一幕,幾乎嚇得魂飛天外,連滾帶爬地跑去報官。
不多時,小院被封鎖了起來,捕頭命一班捕快各自去通知左鄰右舍,要求他們待在家中等候盤問,自己則帶著一位玄衣青年進了里屋。
屋內家具擺設一應無損,墻上地面均不見血跡濺射,沒有打斗和掙扎痕跡,血從夫婦二人的七竅中流出,蜿蜒到腦后地面上積了小小一堆。
“死者雖是七竅流血,但觀血跡顏色,不似毒害。”
知州在八天前下了戒嚴令,對外說是有窮兇極惡的重犯逃竄至此,楊釗身為本地總捕,自當知曉實情,早就排班人手盯著這附近的風吹草動,想不到還是在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心下惶恐。
好在他不僅會辦案抓人,還懂驗尸,戴上腸衣手套觸檢死者頭部,道:“頂門凹陷,頭骨碎裂,外無鈍器重擊留下的血瘀創痕,推測是被掌法高手擊頂而死。”
裴霽前腳回到樂州城,后腳就聽說無憂巷附近發生了兇案,徑自過來查看情況,這會兒出聲問道:“死了多久?”
楊釗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解開死者上衣仔細看了看,又捏了捏肢體骨肉,方才答道:“尸身已僵,浮現紫斑,但未見腐敗,初判應在六至十二個時辰之內。”
裴霽眼眸微垂,道:“楊總捕,本官若沒記錯,昨夜是你親自在此值守吧。”
他這些天分明不在城內,卻能對此間諸事了如指掌,楊釗背后頓生寒意,拜道:“卑職辦事不力,請大人責罰!”
見其并未急于自辯,裴霽面色稍緩,道:“本官臨行前,將監視無憂巷的重任交付于君,八日下來未有禍事,皆是諸位盡心勞苦之功。此宅雖在側近,卻不在巷內,兇徒決意鋌而走險,實屬難防。”
楊釗松了口氣,這才發現額頭上已有冷汗。
“不過,這對夫婦生前常在巷口擺攤,與巷內眾人相處和睦,本官曾叮囑楊總捕向他們打探,可有結果?”
“回稟大人,卑職得令之后,不敢有絲毫怠慢,翌日一早便易服登門,只是無人應答。”說到此處,楊釗也皺起眉來,“卑職fanqiang而入,確實不見人影,再命差役四處尋找,亦無音信。”
“也就是說,他們失蹤了數日,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這里,再被人殺死?”
楊釗無言以對。
裴霽倒不是難為他,想到前院被雨水澆透的鍋爐,目光在這屋里一掃,問道:“當日你進到這里看過么?”
“看過一眼,為免打草驚蛇,不曾仔細搜找,適才問過左鄰右舍,都說這幾天沒見過燈火炊煙,也未聽見人聲雜音。”
這宅子太小,連生火做飯也在前院,從種種痕跡來看,楊釗所言非虛。
裴霽突然有了個猜想,他撇下楊釗和尸體,在屋里轉了一圈,見墻角有一只沒上鎖的大箱子,里面放了一些舊衣物。
他將箱子抬起來,發現這底下藏著兩根柔韌細繩,再看那塊地板,果然有些不對勁,腳下輕輕一跺,發出了空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