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地拍著孩子。被窩里,小孩的身體一點點放松下來。終于,他睡著了。
孟瑯的手停住了,他望著酣睡的孩子,在床邊坐了很久、很久。
城亂(二)
次日,孟瑯帶長空去御史大夫家里玩了一趟。御史大夫在屋里沒管,出來時,就看到被剃了光頭的蓮花缸,他氣得兩撇胡子翹成了一條線,頭上的高帽子像吐火的煙囪。他不禁跳腳罵道:“這兩個臭小子——哎呦,全摘光了!全沒了!”
老御史的抱怨,孟瑯無緣聽見。他早就帶岳長空去了岳安民和文靜的墳頭,小孩很認真地把荷花一枝一枝插到那個小土包上。孟瑯望著他滲出鮮血的小拇指,說:“長空啊,這段時間要不要在家歇一會,別去陪大王讀書了?”
小家伙一僵,緊接著,他扭過頭,驚喜地叫道:“真、真的嗎?我,我不用進、進宮了?”
“當然了。”
“真的嗎?太好啦!”小家伙高興地笑了。孟瑯摸摸他的腦袋,有些心酸。
“要不要我幫忙?”他問。
“不用。”小家伙努力踮著腳,把荷花插到更高的地方。孟瑯抱起他,讓他輕輕松松地把荷花插到墳包頂部。岳長空嘟嘟囔囔地說:“娘,荷花,荷花好看,爹,快看,娘好看,娘最好看了”
回家后,孟瑯去找了侍讀中年紀最大的那個人,實際上,這人比他還要大上三歲。然而,在孟瑯面前,他卻戰戰兢兢跟個犯錯的孩子一樣。
“我們沒欺負他。那不過就是個小孩子”他結結巴巴地說,“我們欺負一個孩子干什么?”
“我當然知道公子您不至于無恥到去為難一個孩子。”孟瑯冷冷地說,“我只是想知道是誰動了手。公子有眼睛有耳朵,想必不會什么都不知道吧?還是說,公子更愿意去打仗?”
“不不不。”那位公子冷汗直流,猶猶豫豫,哆哆嗦嗦,語無倫次,“我是沒有動手!是,呃,柯家的”
“是他把長空的手弄成那樣的?”孟瑯逼問,“除了他還有誰?”
“實際上,嗯”這人眼神躲閃,磕磕巴巴。他的家族在這群當侍讀的公子哥中,地位只能排到中間,因此,有許多人他不敢提。孟瑯冷酷地說:“你要是不說,我便當做是你和那位姓柯的公子做的了。”
“不,不。”這人慌忙叫道,“我什么也沒干!實際上,動手的是那幾位”
“哪幾位?”
“就是那幾位啊!”這人叫苦不迭,他不住地擦著汗,哀求道,“孟將軍,您何苦跟我過不去?宮里誰不知道您是這孩子的義父?咱就算再不開眼,也不會折騰他啊?您想想,您想想,我們巴結他都來不及,怎么會欺負他?您好好想想,哎呦,要不是我也不至于袖手旁觀!您去問別人吧,我求求您了,我真沒動手!真沒動手啊!”
孟瑯審視著他,腦子里迅速把門第最高的那幾個公子哥過了一遍。這些人的確沒必要跟他作對,除非這樣做能有更大的好處
誰能給他們這樣大的好處?
孟瑯的心,一點點沉了下來。
宮中,八王子正在批奏折。他表情嚴肅,儀態莊重,看起來頗有帝王風范。兩個宮女在他身后輕輕搖著巨大的扇子,幾個侍讀侯在他旁邊,隨時等他吩咐。門人小步走進,報告道:“大王,景懿君求見。”
八王子一聽,眼睛一亮,他立刻放下筆,欣悅地叫道:“請他進來!”
孟瑯進來了,恭恭敬敬地行禮,八王子卻已經從幾案邊跑出來,拽著他嘰嘰喳喳地嚷道:“孟將軍,你可好久沒來了!寡人正批奏折批得無聊呢!我上次送你的金腰帶呢?你為什么不戴?”
“大王,大王。”孟瑯拉開八王子,使兩人的距離合乎禮節。八王子拉下臉,沖屋里其他人喊道:“你們都出去,出去!”
屋里人忙不迭走了,幾個侍讀忌憚地看了孟瑯一眼。八王子興奮地說:“現在不用講君臣之禮了吧?孟將軍,我要看你舞劍!”
“大王,微臣來找您是有事要問。”
“又是什么事?”八王子哀叫道,“我一天到晚都在忙,太傅要我讀書,御史大夫要我上朝,只有孟將軍你陪我玩——可你已經好久不陪我玩了!”他怒氣沖沖地打了孟瑯一下。
孟瑯溫和地說:“大王,您畢竟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