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當天,孟瑗換上一身男裝,去了岳家。她用木炭涂黑了眉毛,用泥巴糊臟了臉,看起來完全不像個女人。當時,岳家已經亂套了。岳夫人得知城破,正要上吊,岳遙碧死命拽著她,哭成了淚人,仆人們拿的拿搶的搶,只有幾個婢女還圍攏在主子旁邊,幫著岳遙碧把岳夫人從梁上放下來。
孟瑗進來時,她們還以為是土匪來了,一個個嚇得尖叫不止。孟瑗忙表明身份,對岳夫人說:“岳夫人,快跟我走!這兒不能呆了。咱們要是繼續呆在家里,下場只有死,興許比死還更加凄慘!”
岳遙碧擦了把臉,扶起母親,跟孟瑗出去了。路上,到處都是逃跑的百姓。岳遙碧潸然道:“我們要跑去哪里?城破了!”
孟瑗將二人帶進一座院子,鎖上門,說:“我們要去豐州。”她從箱子里翻出一套男裝,遞給岳遙碧,堅定地說:“等城里安穩下來,我們就去豐州。”
“豐州那么遠,我們如何能走到?”
“你難道沒有腳嗎?還是說,你愿意留在廣野當個亡國奴?”
“當然不!”岳遙碧激烈地說,“我寧愿死!”
“那就把這套衣服換上,這時候,還是當個男人更安全。”
岳遙碧默默換上衣服。她生得嬌麗,即使穿上男裝也不像男人,孟瑗便把她的臉弄得臟兮兮的。岳夫人看著這一切,忽然意識到少了個人。她不安地問:“孟瑗,郡主大人呢?”
孟瑗給遙碧涂抹泥灰的手一頓,悲慘地說:“娘,已經死了。”
登上馬車前,徐靈郡主對女兒說了一長串話。
“瑗兒,娘要進宮一趟。你換上這套衣服,去找岳家母女,帶她們去這地契上的屋子。這是我從前一個佃戶的屋子,雖然陳舊,但吃穿齊全。你們要像男人一樣生活,等時機成熟,就逃出去。瑗兒,不要給廣野陪葬,死除了表明氣節,掙得名聲,沒有其他用處。你當去豐州,去幫你哥哥。別讓他一個人孤獨地戰斗。”
她那樣理智,那樣冷靜,井井有條地安排著孟瑗的出路。孟瑗遵照她的話去了岳家,帶岳家母女躲進這個小院。她們在這個院子里躲了十天,一有人進來她們就藏進地窖,不曾想,她們最后還是被抓了出來,因為她們把碗刷得太干凈了。一座廢棄已久的屋子是不會出現那樣干凈的碗的。
孟瑗和岳遙碧被當成男人,抓了壯丁。岳夫人踉踉蹌蹌跟在她們后面跑,哭得幾乎快暈過去。這哭聲吸引了孟瓊的注意,他此時正組織一批士兵將富戶屋里的家產搬出去。
即使他已經叛國,他心里卻無法對廣野百姓遭受的苦難無動于衷。他看到這些士兵像強盜一樣在城里橫行,搶奪一切他們能看到的東西。他們手上掛滿金銀珠寶,拿木桶、板車、推車又或者用繩子拖著箱子——得意地搬走他們的勝利品。
他們連婦人手上的金戒指也不放過,他們不顧禮義廉恥地拽著那些婦人的手,帶著血肉把戒指撕下來。
此時,孟瓊又聽到了熟悉的哭聲。他本不想去看,但那哭聲太凄慘了,那女人哭叫的名字太熟悉了。
“遙碧——遙碧——”
遙碧?
孟瓊猛地轉過頭,竟看到了岳夫人!他策馬奔去,馬在岳夫人面前騰了下蹄子,雄赳赳氣昂昂地停下。岳夫人嚇得腿軟,癱坐在地上。孟瓊焦急地問:“遙碧在哪里?”
岳夫人愣愣地看著他,好一會,她才意識到這個穿著長明鎧甲的將軍是孟瓊。她指著一個方向,哭喊道:“遙碧給抓走了!”
順著岳夫人的手指孟瓊看到了一個跌蹶的身影。肥大的衣袍臃腫地堆在她身上,那身影,無論如何喬裝打扮他也能認出!他策馬飛奔而去,不等馬停穩便跳下,抓住那人的手,那人驚慌失措地抬起頭,露出一張污黑但仍熟悉的臉——遙碧啊!
孟瓊喊出了聲。
“遙碧啊!”
他驚喜萬分,喜不自禁,而岳遙碧,她像被毒蛇咬到似的大聲尖叫起來,拼命晃著自己的手。突然,孟瓊被一個人推倒在地,那感覺真像被牛角頂了一下。他看到了孟瑗,他的姐姐,死死地把岳遙碧護在身后。兩個女人一齊用仇恨的目光盯著他,孟瓊清醒了,他從地上站了起來,萬念俱灰。
岳夫人抹著淚跑過來,站在孟瑗身前。她滿臉淚痕,頭發散亂,氣喘吁吁,瘦弱如鉤,但她的眼睛如此明亮堅毅,那是一位母親的眼睛。
押送的士兵不解地看向孟瓊。
孟瓊說:“這兩個人我要帶走。”
士兵露出了曖昧的神色,他們從剛剛岳遙碧的尖叫聲聽出這是個女人。既然她是個女人,那護著她的那個矮小男人八成也是個女人,艷福不淺哪。士兵笑嘻嘻地把這兩個人交給孟瓊,打趣道:“強搶民女可是要被大王殺頭的!”
孟瓊瞪了他們一眼,要帶兩女走,岳遙碧卻死活不肯。孟瑗冷冰冰地說:“我們不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