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在奏疏上批示:“居正朕虛心委任,寵待甚隆,不思盡忠報國,顧乃怙寵行私,殊負恩眷。念系皇考付托,待朕沖齡,有十年輔佐之功,今已歿,姑貸不究,以全始終。”
一生光風霽月,為國為民,死后卻重壓無數罵名。
張家餓死十幾口,長子自戕而亡。
趙云惜心中生出綿綿恨意來,他一手養大的小皇帝,就連啟蒙書籍也是親自策劃,又是畫圖又是詳注,卻盡數喂了狗。
好在,他護著的百姓,一直記得他。
他是一個非常偉大的人。
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他做到了。
趙云惜突然明白了林修然,明白了張居正,他們的文人風骨。
他的脊骨,從來都是直的。
趙云惜哭得不能自已。
她啞然失聲。
張白圭不解她情緒的突然崩潰,卻緊張地抱住她,神情溫柔地哄著:“沒事沒事,娘不哭不哭,我們不改名不改名。”
趙云惜深深吸氣,睜著通紅的眼眶,從前她學歷史,看人物興衰在薄薄一頁書,只覺潮起潮落世事無常,像是看故事一樣。
從來不曾想過,這薄薄一頁書中,是白圭的一生,字字句句,橫豎撇捺,筆者如刀。
她如今再看,悲歡離合、家國大義,里面有多少白圭的泣血錐心。
趙云惜努力地平復心情,將白圭抱在懷里,親親他的小臉,眼眶通紅:“沒事,娘為你感到自豪,我兒得知府看重,往后無災無難到公卿,是極好的事情。”
白圭眸光通透,知道這中間定然有他不知道的緣故,但娘親沒說,這會兒情緒又不好,便不再多言,只靜靜地陪著她。
趙云惜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杯盞彈跳,落在地上砸了個稀碎。
她兀自在心中罵罵咧咧:“真是好日子過夠了!才能如此欺負我兒,愛國可以!忠君免談!如今還沒到那一步,但也要早早謀劃才是。”
她冷笑一聲。
努力地收拾好心情,不讓白圭跟著憂心。
張白圭見她紅著眼睛,磨著后槽牙,見她情緒好上許多,有些無奈道:“改名不是大事,娘親若是不愿,不改便是,何苦哭一場,眼睛都腫了,兒子看著心疼!”
她素來溫柔矜持,笑起來眉眼彎彎,像是春日清晨帶著露珠的海棠花,端的清艷逼人。
何曾這樣悲痛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