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庭衡默默伸出手,牽住了拂衣的手。
南湘看了眼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沒有再說話。囚車門在她眼前鎖上,她格外平靜,甚至連對云拂衣的憤恨也都化為烏有。
她隱姓埋名為南胥謀劃了一輩子,臨到頭落得如此下場,就是對她這一生最大的諷刺。
囚車與趕來的歲瑞璟擦肩而過,歲瑞璟停下馬,看了眼被金甲衛(wèi)重重把守的囚車,問歲庭衡:“囚車里的人是誰?”
“皇叔很快就會知道了。”歲庭衡揚了揚他與拂衣握在一起的手:“夜色已深,孤還要與未來太子妃彈曲合奏,就不陪在此陪皇叔了。”
兩人緊緊交握的手,還有云拂衣冷漠的眼神刺痛了歲瑞璟的眼睛。注意到守護在歲庭衡身邊的金甲衛(wèi)正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他張了張嘴最后沉默了下來。
囚車遠去,濃霧之下,囚車里的人似乎回了一下頭,又似乎平靜地坐著,仿佛天地間已經沒有什么重要的存在。
三日后,朝廷揭露一樁驚天大案。
南胥公主喬裝打扮潛入大隆,因美色被先帝納入后宮,得先帝寵愛后,與先帝一起殘害忠良,現已經逮捕歸案。
子不言父過,皇帝在朝堂上痛哭流涕,字字不提先帝做的惡心事,句句都是對懺悔,甚至還大張旗鼓下發(fā)罪己書,替父請罪。
皇帝登基近三年,先帝對他有多不好這件事,早就傳遍了各州府,現在見他出來為父請罪,淳樸的百姓都覺得這個皇帝實在可憐。
小時候被當爹的打罵,人到中年登基兢兢業(yè)業(yè)當了三年皇帝,好不容易讓老百姓過上了安穩(wěn)日子,又被糊涂爹帶回來的奸細寵妃算計,差一點就要帶兵上戰(zhàn)場。
老皇帝有多壞他們是知道的,現在的皇帝登基他們日子慢慢變得安穩(wěn),還把囂張的離巖國打壓回去他們也是知道的。
所以現在的皇帝有什么錯呢,他錯就錯在太孝順,幫糊涂的老皇帝背黑鍋啊!
別說普通老百姓覺得皇帝不容易,就連讀書人都覺得皇帝是個好皇帝、好兒子,夸他的詩詞如雨后春筍冒出。先帝遺留下來的陰霾,在此次后徹底化為烏有,皇帝在民間聲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天牢由重兵把守,非查案人員不得擅入。
拂衣拿著皇上親手寫下的手諭,第一次來到皇家天牢大門外。
天牢共有四道大門,每道門都由皇帝掌管的金吾衛(wèi)與金甲衛(wèi)看守。拂衣在重重審查下,終于跨過最后一道大門。
天牢里的通道打掃得很干凈,墻上掛著幾盞昏黃的油燈。
“罪人曾南湘關押在乙字四號牢房,郡主可需在下陪同?”一名金甲衛(wèi)提了一盞燈籠給拂衣。
“多謝,不必了。”拂衣接過燈籠,輕輕搖頭。
明日就是曾南湘行刑之日,她跟曾南湘的恩怨也已了結。
拂衣走在長長的甬道上,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她沒有聽見其他的聲音。甬道兩旁的牢房大多都空蕩蕩,偶有關押著犯人的牢房,里面的犯人也都沉默不言。
他們早已經習慣了沉默與黑暗,偶爾有人出現,也不會引起他們半點反應。
能被關進這里的犯人,大都是身份敏感又犯下大惡的人,拂衣連看也不愿意多看。
唯有一個被攔得嚴嚴實實,連門鎖都被銅汁澆筑,只留下巴掌大小洞口的牢房,引得她多看了一眼。
經過洞口時,里面?zhèn)鞒鲨F鏈撞擊的聲音,一只干瘦如枯木的手從洞里伸了出來。
“殺了我、殺了我……”
拂衣的腳步一頓,轉身盯著這只從洞里探出的手,幾息后繼續(xù)往前走。
“誰、誰在外面,讓歲庭衡殺了我……”
洞口的聲音似哭泣,似咒罵,又似瘋子的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