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胡說八道:“路過游樂園的時候,兔子跟我說坐摩天輪打八折優惠,我就上去了。”
“但我坐完了她才說只有兩個人一起坐才能打八折。”
他說:“這種奸商,在并盛町不會存在。”
那還用說,在風紀委員長的高壓政治之下,并盛町的商販都老實得不得了,比我在意大利十步碰三個騙子的環境好多了。我贊許他:“并盛町確實不錯。”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你喜歡并盛町?”
我琢磨了一下:“還行。不如舊金山繁榮,不如橫濱熱鬧(指幫派斗爭),不如西西里浪漫……”
他的臉色隨著我的話越變越差,似乎下一刻就要上來給我點教訓。我笑了:“但我現在更喜歡并盛町。”
“……”他眼里的冰塊消融了,少年把目光移開,“暫時放過你。”
我又想笑。覺得他像只挺兇的鳥:你招惹它時它對你不屑一顧,遠遠地飛走;可是你不理它,不回應它,它又遠遠地看著你,在一個黃昏時落到你的肩膀上。
他又問我,什么時候離開并盛町。
他問這個問句時,用的似乎是個陳述句,表情也很平淡,少年沒有看我,語氣里沒有任何挽留和期待。我無端想起那個午后伏黑甚爾翻進佐藤家的院子里、我問他的那句話,“你什么時候離開?”
他看著我,仿佛是種催促了,我托著臉說:“三兩年吧。”
他問:“三兩年?”
我符合國中學生的邏輯,暢想:“是這樣的,我之后還要讀高中和大學。高中還好說,并盛沒有大學吧?”
為了防止他說出“并盛可以有大學”的荒謬之語,我志氣非凡地補充:“我要考東大!”
他沒有反駁,而是說,你的偏差值還不夠。
一般考試里我只是做部分題目、太費手指的抄寫題直接略過不做,這也導致了我的偏差值一般是60,但東大需要75才能夠穩上。
“那你也應該知道我是怎么做題的吧,空白的那些其實我都會。東大沒問題的,”我說。
他不再揪偏差值說話了,問我去了東大,便再不回并盛町了么?
我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側過頭去看他,他不避不讓地對上了我的眼,對視之中,我意識到這個人的心跡很難看穿,可毫無疑問,他的想法從最初的“將這個異端分子驅除出他的并盛”轉變到了“把這個人留在他的并盛”。
誒,舍不得我。結果還挺別扭、連說出口都不愿意。我吹了口氣,他微不可聞地向后仰了仰,我笑:“喂,云雀恭彌,你都出東京了,為什么不想著換一個地方久住?”
他不置可否,連看都不看我了,只讓我不要挑釁他在并盛的威嚴。
不等我再說什么,電車到了站,我跳下車時和他說,“晚安”。
他也下了車,走在我的身邊,我們并行了一段路,他說,“晚安”,拐進了一條與我不同的道路。
月光下,我們的影子一度交疊,爾后分開,最后在身后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