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都在添置。”鏡島湖神眉眼不禁低垂,“如今外面世道亂,常聽湖上文人士人說起,民生不穩天下不安,妾身的侍女便更多了。”
“便為此了。”
道人如是回答著她。
鏡島湖神怔在當場。
十七年前,道人游歷天下,行走人間,到了此處,也被她請至水宮中做客,聽聞湖畔百姓溺殺女嬰與湖中侍女來源一事,十分感慨,然而當時的感慨也只是感慨世事就是這樣,并未做別的事情,好似感慨完就沒有了,卻未曾料到道人從未將之拋出身外。
此時道人則已往前走了。
一邊走一邊打量著這座古老小國的原始城池,笑著問道:“聽聞鏡神平常不輕易顯身露面,甚是封閉,難道就活在這方世界中嗎?”
鏡島湖神只好跟上去。
“確實常常來此。”
“真與一個真實世界無異啊,鏡神此般本領,又與通天何異?”
宋游左右環看,心中有些思量。
難怪以這位鏡神的能力,做了這么些年神靈了,也依舊如此弱小,竟會被湖神一名邪神所欺,看來是將別的神靈用于經營香火信仰、學習別的神通法術的時間與精力都用在了鉆研夢境一道上。難怪這么些年下來,她一直縮在此地,應是圖個清閑不被打擾。
“與道長想的不同了。妾身只是常常來此看看,緬懷舊物,并不生活其中。”鏡島湖神說道,“夢境一道,縱使通天徹地,以假亂真,就連道長身在妾身夢中也難辨真假,可其實對于織夢之人,仍有一個最大的缺陷這也是它最大的虛假之處。”
“請賜教。”
“……”
鏡島湖神只是略微抬起手,動作輕柔,仍有神女的端莊風采。
整個世界頓時停滯。
身旁行人還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正對“公主”殿下行禮的城中官員動作定在半途,翩飛的蝴蝶停在半空,貓兒則是毫無阻礙的躍起,本來預判到了蝴蝶的飛行軌跡,如今卻撲到了蝴蝶的前面去,反倒撲了個空,落地之后,不由一臉愣神。
就連風聲也止住了。
貓兒抬頭看著懸在空中不動的蝴蝶,又扭頭看看四周,眼睛一陣睜大,露出驚訝不解之色,直到回頭看到自家道士與鏡神依然如初,這才松了口氣走回來,歪頭直盯著他們。
“如道長所見,一個任由自己掌控,一切都得由自己操縱的世界,注定只能用來欺騙別人,是騙不了自己的。”
“原來如此。”
道人頓時明白了。
“道長便留在這里吧。在此期間,即便虛無帝君親至,單論夢境一說,妾身也能保證,沒有任何一位帝君或大能能將道長拉入夢境,亦或是闖進道長的夢中。”鏡島湖神比之前更為正色,“妾身必傾力相授。”
“多謝鏡神。”
“愿為道長借力。”
隨著她的話,這方夢境世界一下恢復運轉。
微風吹動神女衣角。
蝴蝶渾然不覺,繼續往前飛著,宮中行人也繼續交談,對“公主”行禮的官員也繼續彎下腰,只是直起身來,才發現“公主”不知為何一下子出現在了更遠許多的地方,身邊那名道人還回過頭來與自己對視,一時雙方臉上都露出奇怪之色。
按鏡神所說,這方世界是她織就。
一草一木,一街一巷,一磚一瓦,一樓一殿,都是她親自“畫”出來的,所有人與動物的行為舉止也受她控制,卻是不知這一切的運轉是按照她想象中應該如此的方式來,還是被她所提著線,若是后者,便比那位狐貍更加讓人費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