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花楹上得蟬叫得聲嘶力竭,如一個人站在樹上扯著嗓子尖叫,要把肺給扯出來一樣。淵坐在防盜門外的行李箱上,百無聊賴地擺弄行李箱上掛的吊牌。
門是開著的,淼把水果塞進冰箱,再把東西整整齊齊地放進柜子里。淵從門口探進腦袋:“哥哥,好了嗎?”大概是好了吧,淼又上下掃視一遍滿意地走出來:“先滑到對面去,哥哥來鎖門?!睅退魃厦弊?,再掏出鑰匙把門鎖上。
太陽在西北方向,夾在兩棟樓之間,透過狹小的路,形成穿堂的光。老小區的樓頂有人養鴿子,飛累了停在密密匝匝得電線上,一排過去,像是一串省略號。
下樓時遇到了一樓的老太太,像是剛領著孫子孫女買完冰棒,兩個小孩爭著吵著都要先選冰棒。一個叫著外婆一個叫著奶奶,互不相讓,等淼把箱子提下樓兩個小孩和淼撞了個滿懷。然后仰著頭說了句:“對不起哥哥。”然后就跑進門了,夏天老太太家不關門,就有一個棕色的磁吸簾,哇哇地往外吐涼氣。小孩把鞋一甩,吧唧地坐到了沙發上。淵看了好一會兒,有些恍惚,不知道怎么想的,但總覺得這才是一個正確的童年。
直到淼站在門口召喚她時,淵才回過頭,戀戀不舍地坐上車,透過車窗看一樓關緊得棕色遮光窗。淼沿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不動聲色地捏了捏淵的手掌。一個人不能擁有兩段經歷,甚至她沒有與別人相同的,爛大街的幸福點??赡苁俏缬X之后的一片帶著蒜味的西瓜,可能是叁五成群在樓下玩,最后各回各家也不認識的同伴。司機很健談,剛上車就詢問他們是否要把空調調高點,說著年輕人就應該好好出去玩一玩,淼頷首,抬眼看了看后視鏡里妹妹就過去的臉。
淵好像很累一樣,靠在右邊車窗后面的窗弦上,拉長向后的樹影,帶著各種氣味的風與綿綿不絕的蟬鳴向后扯去,像是拽動一塊有聲音的幕布。
萬物有聲。
闔上眼之后只剩下汽車空調出風的聲音,以及司機音響里放的渾厚的蒙古歌,悠遠漫長。聲音又像是被撤走了,她漸漸睡過去,靠在車窗上,手機滑落到車座下面。
淼把她的頭從車窗上挪到自己的肩上,枕在他的肩頭,劉海順著他的衣領垂落到他的皮膚上。細細密密的癢,如小孩去上學,總是記掛著家里的小狗一樣的感覺,從生理到心理,難以說。
高鐵站的百米開外已經沒有樹了,不再有蟬鳴。車停穩之后,司機把行李從后備箱搬下來,淼輕輕地拍了拍淵的后背,拉著迷迷糊糊的淵下車。
本該叁四月去的,淼想,七月份洱海的紅嘴鷗已經飛回貝加爾湖了,只剩開闊的水面,上面獨立支撐的一棵樹。淵興許是睡醒了,四處張望著,民宿從小街右側拾級而上,拐兩個彎,淵站在民宿門口對著淼喊到:“哥哥,你又輸了!”說完之后又覺得自己太幼稚,抓著包的帶子開始四處張望。
民宿老板養了一頭羊,歪著嘴站在花圃里吃草,叁瓣的嘴前后左右地磨動,鼻腔中發出哼哼的聲。民宿價格低于酒店,這是淼最近才發現的,但比起酒店,民宿顯得更不安全些。房間是朝東的,窗簾卷起,打了結掛著,進門的桌面上放著老板畫的歪嘴的羊。歪嘴羊手寫信下的落款是羊倌,有種羊站在花圃里大嚼精修的植物卻又無可奈何的無力感。
七月的云南到了很晚天還沒暗,半掛在洱海的邊上,橘黃色融進了水中。淼坐在窗前的地板上拿草編蟋蟀,淵盤著腿坐在床上,云南的氣溫一年四季都很適宜,西斜的太陽已經沒有了強輻射,變得溫良。淵的小手指勾上了淼的手,把草蟋蟀掛到了自己的衣領上,她攀上了他的脖子,把他拉向了自己。
“哥哥,我們去吃飯吧?!?/p>
吞沒了太陽的水,瀲滟的波紋在玻璃上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