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漉漉的晚風柔和地拂動過發絲,粼粼的江面映照出江堤上兩道身影。
摩托悠然地駛在柏油馬路上,昏黃的路燈將影子拖得很長,伴著引擎輕微的嗡鳴,緩慢地跟隨在身后。
一棟棟嶄新的高樓、數十座高聳的塔吊,密密麻麻地矗立著,隔著條寬闊的江面直直映在頭盔鏡片上,映進瞳底。
陳冬慢慢闔上眼皮,將頭盔抵在寬闊的肩背上,齒間溢出輕緩的無聲嘆息。
餐廳很好,飯菜很好,聶輝……也很好。
他會用閃亮的刀叉,熟練地將牛排切割成一塊塊均勻的大小,端送至她的面前。
她的窘迫被緩解了幾分,卻還是不能同其他客人一樣,神色如常地談論起這頓美味的晚餐。
這更加令她覺得羞愧。
一句低語被晚風吹散,隔著頭盔朦朧地傳入耳中:
“要不要放煙花?”
陳冬一時有些沒能聽清,茫然地抬頭問道:“你說什么?”
摩托緩緩停了下來,停在馬路邊一個簡陋的小攤前。
幾張折迭桌拼湊在一起,搭著塊大紅色的喜慶桌布,上頭擺著琳瑯滿目的煙花爆竹,密密麻麻地堆積在一起。
套著件老頭背心的攤主笑瞇瞇地直起身來,手中的蒲扇在桌角一磕:“小伙子,要點煙花不?都是去年的新貨,沒受過潮。”
“去年的還叫新貨,”聶輝笑了聲,長腿一邁,從摩托上跨了下來:“煙花棒怎么賣啊?”
“十塊錢叁盒,”攤主利落地翻出個塑料袋,撿了叁盒煙花棒兜了起來:“別的呢?魚雷、竄天猴、深海炸彈……哎呀啥都有!”
聶輝偏頭看了陳冬一眼,低聲道:“有沒有適合姑娘家玩的。”
“你傻啊?!”攤主順著他目光瞧去,當即把嘴一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她不敢放,你幫她放上不就行了!”
說著,腦袋湊近幾分:“悄悄買個一百二十發的大煙花,炸出來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該多感動啊。”
陳冬瞧見倆人愈湊愈近,交頭接耳地不知嘀咕些什么,便抬腿從車上爬了下來。
剛靠近幾步,那攤主忽然俯下身,從紅桌布下抱出個大箱子,拔腿就往江堤下頭跑。
陳冬望著那道愈來愈遠的身影,奇怪地問道:“他干什么去?”
“上廁所去了,讓我幫忙看個攤子。”聶輝隨口應了句:“估計一時半會兒他也回不來。”
那只骨節分明的大掌在桌面扒拉幾下,刨出盒錐形煙花,自顧自地拆了開來,而后彎著腰在馬路牙子邊一顆顆擺得齊整,挨個以火機引燃。
嗤啦。
一簇簇銀星驀地噴涌而出,在月暉下綻開成蓬松、閃耀的花束。亮銀的光點跳動著迸濺、下墜,如細細的雨絲簌簌飄落,漸漸黯淡。
最后只剩下一縷極淡的青煙,裊裊升騰著,消散在硫磺味兒的空氣里。
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驟然劃破寧靜的夜色。
陳冬猛地回過頭,便瞧見一朵飽滿的、牡丹般的煙火怒放在深邃的夜幕中。燃燒的、拖曳著細長光尾的花瓣,流星一般,嘶嘶作響地向著四面八方飛散。
整片天空在這一瞬間閃耀得宛若白晝,江水的漣漪鍍上層流動的碎金。
一只干燥的、寬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指尖,擠進指縫中,輕柔地叩住她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