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金鑾殿的驚動,還是翊坤宮的手段,此刻都與裴家靜室內(nèi)的趙明珠和裴逸麟無關(guān)。
這里只有彌漫的藥香,只有昏黃的燭火,以及榻上像是睡得十分香甜的身影。
趙明珠坐在榻邊的繡墩上,手中捧著下人剛剛送來的一碗溫?zé)岬乃帨?/p>
她用小勺子舀起一勺,在嘴邊輕輕吹涼后,小心翼翼地湊到裴逸麟干裂的嘴邊。她試圖把藥湯灌進(jìn)去,但湯水只是順著裴逸麟的嘴角滑落,然后沾濕了枕巾。
“逸麟……”趙明珠啞著嗓子,喚了一聲。聲音里帶著難以言喻清楚的酸澀苦楚。
她放下碗,拿起濕熱的帕子,動作輕柔地為裴逸麟擦拭嘴角。
然后是他蒼白的臉頰、緊閉的眼瞼。
她的指尖撫過他冰涼的臉頰,偶爾可以感受到那微弱卻依舊存在的鼻息,這可以讓趙明珠稍稍安定心中的雜念。
杏子端著盆水進(jìn)來,輕手輕腳地放在一旁。
“小姐,您休息一會,讓奴婢來守著裴公子吧。”
“不用。”趙明珠搖搖頭,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裴逸麟的臉,“我不想離開。萬一……萬一,逸麟感覺得到我在這呢?”
她拿起那支隨身攜帶的玫瑰金簪,輕輕放到裴逸麟枕邊。
冰冷的玫瑰花邊觸碰到裴逸麟的臉頰,他卻絲毫未覺。
只有趙明珠固執(zhí)地相信,他能感受到,能感受到她的心意。
“你看,你給我的簪子,你說是定情信物,所以我一直帶著。”趙明珠低聲說著,像自言自語,又像是徒勞地對昏迷的人傾訴,“所以,你也要快點(diǎn)好起來,再次親手為我戴上它,好嗎?如果你想,我也可以送你一個定情信物,快點(diǎn)醒來,好不好?”
趙明珠握住裴逸麟冰涼的手,將自己的臉頰輕輕貼上去,試圖用自己的溫度捂熱冰涼的裴逸麟。
“裴伯伯的冤屈,太師和我父親,都會一起為他討回公道,”趙明珠的聲音哽咽了一下,她壓下涌上喉頭的酸澀,“你知道裴太師今日差點(diǎn)做出什么事情嗎?你快點(diǎn)醒來……不然不止我,就連……大家都撐不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不過你放心,我還沒有那么快倒下。你安心養(yǎng)傷,等你醒來,一切……一切都會好起來。”
燭火搖曳,恍惚地在裴逸麟蒼白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這間靜室中,只剩下趙明珠低低的呢喃和那微弱卻頑強(qiáng)的呼吸聲。
窗外的寒風(fēng)依舊凜冽,但靜室之內(nèi),卻仿佛有一縷微光,穿透了厚重的陰霾,照亮了前行的路。
退朝的鐘聲在金鑾殿上空沉悶地回蕩,卻驅(qū)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肅殺和凝重。
文武百官如同潮水一般從殿內(nèi)涌出,他們個個面色沉重,步履匆匆。
今日這場朝會,太過于驚心動魄,裴太師打定主意要和皇室魚死網(wǎng)破,謝丞相主樓坍塌倒臺,陛下那一絲“不得不”的圣旨和冰冷的決斷……
裴川一個人,一步步走下金鑾殿外的漢白玉臺階。
他不再掙扎,也不再嘶吼,只是佝僂著背,任憑熱淚無聲無息地淌過臉上密密麻麻的溝壑,滴落在冰冷的臺階上。
方才在殿中那般不顧一切的悲壯和決絕的勇氣都被抽空,只是剩下一個痛失愛子、心力交瘁的暮年老人的軀體。
“太師……”趙明成快步跟上,聲音低沉而關(guān)切,“您保重身體……逸麟還需要您,裴兄,也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