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鍵。韓旭沒再提錄取通知書的事,江婷也沒再問,只是兩個人之間的空氣里多了層看不見的膜。一起去食堂吃飯時,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搶著嘗他碗里的紅燒肉,只是低頭扒著自已碗里的米飯;晚上在自習室復習,她會提前半小時說“困了要回去”,而不是等他一起走,走的時侯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挽著他的胳膊,只是跟在他身后,隔著半步的距離。
六月十日那天,是他們約定好去圖書館還書的日子。韓旭特意穿了江婷最喜歡的那件白襯衫,領口熨得平平整整,口袋里揣著早就準備好的戒指——不是什么貴重的鉆戒,就是銀質的素圈,刻著他們名字的首字母“hx”和“jt”,是他攢了兩個月的零花錢買的。他想好了,不管怎么樣,都要跟她好好談一次,哪怕是暫時的異地,他也愿意等,愿意每天視頻,愿意把所有的時間都留給她。
圖書館三樓的靠窗位置是他們的老地方,從大一到大四,幾乎每個周末都坐在這里。江婷已經坐在那兒了,面前攤著一本《教育心理學》,書頁停在第37頁,卻一頁都沒翻。陽光透過玻璃落在她頭發(fā)上,發(fā)梢泛著淺金色的光,她的頭發(fā)長了,比去年長了快十厘米,以前她總說“等畢業(yè)就剪短,方便當老師”,現在卻留得這么長。韓旭突然想起大一第一次見她時的樣子——也是這樣坐在窗邊,低頭記筆記,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都很好聽,他當時偷偷拍了張照片,至今還存在手機相冊的最深處。
“婷婷,”他走過去,把戒指盒悄悄藏在身后,拉過她對面的椅子坐下,“我們談談吧。”江婷抬起頭,眼睛里帶著明顯的紅血絲,顯然是沒睡好。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嘴唇也沒涂口紅,顯得有些蒼白。“不用談了,”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讓韓旭心慌,“我昨天問了你室友李哲,他說你下周就要去北京辦簽證,還說……你早就開始準備出國的材料了,從去年冬天就開始了。”
韓旭的手猛地攥緊了口袋里的戒指盒,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生疼。“我不是故意要瞞你,”他急得聲音都變了調,身l往前傾了傾,“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說,我怕你難過,怕你不通意,怕……”
“怕我不讓你去?”江婷打斷他,嘴角牽起一個自嘲的笑,那笑容比哭還難看,“韓旭,你從來都沒問過我想不想讓你去,你只是在想怎么說服我接受。你以為我會哭著求你留下來嗎?”她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推到他面前,信封上寫著“耶魯大學研究生院”,是他申請時寄來的材料,“這是我昨天整理你落在我那兒的書時發(fā)現的,你申請耶魯時寫的個人陳述,里面寫著‘我渴望去更廣闊的世界,實現自已的學術理想,追求更高的人生價值’,里面沒有提過我,甚至沒有提過‘留在本地’這四個字。”
韓旭的臉瞬間白了。他忘了自已寫過這些,那些深夜里被野心和焦慮裹挾的文字,此刻像耳光一樣扇在他臉上。“我那是……”他想解釋,說寫文書的時侯太緊張,忘了提她,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他知道,那不是忘了,是潛意識里,就沒把她放進那個“更廣闊的世界”里。
“我不是怪你有野心,”江婷的聲音開始發(fā)顫,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書頁上,暈開一小片濕痕,“我是怪我自已,一直以為我們的未來是綁在一起的,卻原來只是我一廂情愿。你想去紐約,想去耶魯,想去看更大的世界,而我只想留在這兒,守著我們的小日子——早上一起去買豆?jié){油條,晚上一起在操場散步,周末去看我爸媽,他們還等著我們畢業(yè)就訂婚。我們想要的,從來都不一樣。”
韓旭突然慌了,他伸手想去拉她的手,卻被她躲開了。“別碰我,”她站起身,把那疊租房信息從包里拿出來,一張一張地撕成碎片,紙屑落在地上,像白色的雪花,“這些都沒用了。韓旭,我們分手吧。”
“不行!”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皺起了眉,指腹觸到她手腕上的紅繩,粗糙的觸感讓他心里一緊,“我可以不去耶魯,我可以留下來考公,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不好?我把offer拒了,我們明天就去看那套兩居室,你不是說陽臺朝東嗎?我們一起把它改成小書房,放你的教育學書,放我的經濟學書,好不好?”
江婷看著他,眼淚流得更兇了,卻搖了搖頭:“太晚了,韓旭。你心里已經有了想去的地方,就算你留下來,我們之間也永遠隔著一個耶魯。我不想用感情綁著你,也不想讓你以后后悔——你會怪我,會覺得是我耽誤了你,到時侯我們還是會分開。”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嘆息,“與其等到那時侯互相怨恨,不如現在就l面一點。”
她掙開他的手,轉身就走。韓旭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手里還攥著那個沒打開的戒指盒,冰涼的金屬硌得他心口發(fā)疼。窗外的蟬鳴依舊聒噪,可他卻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得可怕。他慢慢打開戒指盒,銀質的素圈在陽光下閃著光,刻著的字母清晰可見,可現在,卻成了最諷刺的笑話。
那天晚上,韓旭在圖書館坐了一整夜。他把那封個人陳述讀了一遍又一遍,把江婷撕成碎片的租房信息一片一片撿起來,想拼回去,卻怎么也拼不完整——就像他們的未來,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