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似是格外的圓,從武打了個響亮的酒嗝兒,敲著粗碗的邊緣,隨口哼起歌來。
他唱,“豈曰無衣,與子同袍?!?/p>
他唱,“修我戈矛,與子同仇?!?/p>
一個人的輕吟最后變成了浩蕩的悲歌,久久飄蕩在漢江上空,“王于興師,修我甲兵,王于興師,修我矛戟——”
月冷如霜,此刻卻多了一絲溫情。
從武拍著桌子,目光無意間落在了船頭,他扯著嗓子,高聲喊道,“桓公子,進來喝一碗!”
是一碗,不是一盞,也不是一杯。
王桓沉默片刻,轉身走了進來。
他們并不在同一艘船上。世家子,喜潔凈,從武特意給王桓騰了一艘小船,還問客棧老板討了一些粗劣的熏香。
從武踹了手下一腳,他們像潮水一般散開,給王桓留出了一大片空位。
狹窄的船艙頓時靜了下來,里面很難聞,酒氣熏天,還混著成年男子的汗臭,讓王桓本能地蹙了眉。
從武沒看見,正給他熱情地倒酒,“我們哼的小調,是北境的調子,我們的兒郎,就是唱著它,上戰場,去送死?!?/p>
他的語氣煞是平淡,似乎去送死,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情。
渾濁的酒漿置于眼前,王桓久久未動。
從武也不意外,他嘿嘿一笑,就要把碗收回去自己喝,“曉得桓公子喝不慣這個,倒便宜了我?!?/p>
酒碗抬起了大半,僵在了空中。
“桓公子?”
王桓從從武手里奪回了酒,一飲而盡。
這酒十分粗糲,灌進嘴里,像是一條灼熱的火龍,一路燙進了五臟六腑,王桓右手握拳,抵在唇邊,低低咳嗽了幾聲。
從武擠眉弄眼,笑容憨傻,“怎么樣啊桓公子,這酒,是不是比你平日里喝的帶勁兒多了?”
王桓搖搖頭,護住了碗,不肯再喝。
看他喝了酒,船艙里的氣氛立刻又變地熱烈起來。隔著桌子,小九好奇地看著王桓,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東西,“你就是王桓?瑯琊王氏的那個王桓?”
“是。”王桓坦然應道。
百年士族,無盡風流,試問這世間,又有誰不艷羨呢?
小九認真看了他半晌,卻開口道,“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你是怎么打贏北蠻子的?”
王桓微微一怔。
小九的語氣很嚴肅,“我知道你,你很厲害,在戰場上從未輸過?!?/p>
他是因為王桓,才知道了瑯琊王氏。
而不是因為瑯琊王氏,才認識了王桓。
見王桓沒有回答,小九開始哀聲央求,“桓公子,求您告訴我們,我們真的很想贏一次。”